謝神筠提裙入廊,在沈霜野看來時屈膝道:“侯爺。”她已至沈霜野身側,謹慎地隔着一臂距離,明知故問道,“侯爺今日怎麼得閑入宮?”
沈霜野側首,謝神筠自雪中來,鬓邊似乎還籠着寒霧,愈發顯出人清寒。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沈霜野簡短道:“聖上召見。”
“聖上風疾未愈,便急着召見侯爺,看來聖上待侯爺,果真親近。”謝神筠順着沈霜野目光望去,落在宮城以南一角,她道,“那是北衙六所。侯爺對禁軍感興趣?”
延熙七年以後,皇後複用禁軍戍衛宮城,又設北衙六所建立刑獄,而北司原隻負責審理暗窺宮禁之案,到近年來卻逐漸插手三司事宜,已讓許多朝臣聞之色變。
便是沈霜野遠在北境亦有所耳聞。
謝神筠偏頭,眉心梅瓣嫣紅,話卻冷淡:“還是說,侯爺感興趣的是昨夜被押入北軍獄的俞、顔二人?”
非重罪不入軍獄。俞辛鴻原本該被押入刑部大牢,皇後卻命北司審理此案,明顯是要繞過三司。皇帝要保譚理,陸庭梧背後站着太子,隻有俞辛鴻,在兩方傾軋中被當作了棄子,随手可抛。
“慶州山崩是朝中大案,我亦有所耳聞,”寒風襲面,沈霜野聲音卻淡,“山崩案當真是俞侍郎主使的?”
“主使談不上,”謝神筠說,“俞侍郎勾結礦山主事私開礦山,不巧被下到慶州巡察的陸大人發現端倪,礦山主事擔心事情敗露,索性炸掉礦山,可惜,陸大人命大,竟在坍塌的礦山下被救了出來。”
謝神筠道:“昨日俞侍郎下獄,禁軍在俞府搜出了财物和賬冊,人證物證俱在。”
沈霜野盯着朝中的動靜,不可能不知道。
“如此結案,侯爺可滿意?”謝神筠語氣輕飄飄的,忽地朝他近了一步。
寒風乍盛,拂過謝神筠衣裙,裙邊朱紅漸隐,那起落的弧度如一朵花驟然盛放又凋謝。不過短短一步,他們之間的距離卻被驟然拉近。
“同我有什麼幹系。”沈霜野沒退,不動聲色道。
“侯爺親往慶州,難道不是為了礦山之下的冶所嗎?”謝神筠低聲說,猶如情人絮語。
沈霜野姿态沉穩:“我取道慶州南下入都,不知郡主說的什麼冶所。”
“哦?”謝神筠微微歪頭,她臂纏朱披,上繪青綠團花,這樣的濃墨重彩也在謝神筠身上失了顔色。
她故作苦惱道,“那燕州城外走貨一十三車珠玉彩帛的商隊,侯爺也不知道了?”
謝神筠面上含笑,眼底是大局在握的笃定。
沈霜野神情驟冷。
“你的手筆。”沈霜野慢慢道,謝神筠問出這個問題的那一刻,他便已經将前因後果都理得清楚明白。
去年冬月,沈霜野在燕州城外截獲了一批走私的兵甲,明面上以運送彩帛珠玉作為掩飾。正是因為那批兵甲,沈霜野才詳查北境各州走私之事,最後查到了慶州。
如今謝神筠舊事重提,隻代表其中内情她都清清楚楚,包括沈霜野為何去到慶州。
那些蛛絲早在去年沈霜野截獲兵甲時編結成網,沈霜野同樣在網中,被謝神筠一網打盡。
謝神筠并不作答,反而又近了一步。
沈霜野見過她執劍,龍淵出鞘,湛若寒水,她執劍的手卻隐在簾後,窺不分明。
謝神筠按住了他腰間刀,隻說了四個字,意味深長:“刀是好刀。”
她緩緩抽刀出鞘,刀光映出她眼波,寒芒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