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神筠嗓音輕得讓人如墜雲端,偏生語調又冷,半真半假的,不知是真心還是試探。
沈霜野眉眼不動,已挑開那支筷子。
“我這般善良,殺人的事不适合我。”沈霜野道,“我觀郡主殺伐果斷,也是個好人,不如你做一回好事,替我殺了他?”
“你都說了我是個好人,那我當然也善良得緊,”謝神筠歎口氣,把傷了的手指露給他看,“況且你瞧,這嬌生慣養的,刀都握不穩。我從來隻想借别人的刀鋒見血,萬不肯自己動手的。”
她指上不過一道血痕,再有兩日,怕是連疤都沒了。
沈霜野果真瞧了她傷,口中道:“郡主是富貴命,凡事都不用自己動手,我羨慕不來。”
謝神筠道:“所以侯爺還是辛苦些,自食其力吧。”
“那還是算了,”沈霜野正襟危坐,暴虐冷漠都隐進皮囊下,惟餘一派清風朗月,“我懶,隻想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懶人有懶福,”謝神筠戳爛了馄饨皮,“這日子還長着,往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我瞧侯爺命好,說不準哪一日天上便真掉餡餅了。”
“郡主說話這樣好聽,”沈霜野換了雙筷子,道,“餡餅吃多了容易撐,我勸郡主也少吃些糖,口蜜腹劍,傳出去不好聽。”
“比不上侯爺舌燦蓮花。”謝神筠伸手一指,道,“今日這裡隻你我二人,來日我要是聽到外頭有人敗壞我的名聲,那就隻能記你賬上。”
沈霜野道:“那我多冤。我這人不愛吃虧,到時少不得要找郡主尋個補償。”
“你想要什麼補償?”謝神筠說,“侯爺胃口忒大,這碗馄饨得有二兩吧,還沒喂飽你?”
“是郡主不食人間煙火,當家才知養家難,一碗馄饨怎麼夠吃,”沈霜野道,“今夜郡主在北軍獄提審俞辛鴻,不如也來同我說說結果。”
謝神筠擱了筷子,道:“我分你一杯羹,你又要拿什麼來換?”
“章尋的下落,如何?”沈霜野面色坦然。
他哪裡來的章尋下落,分明是借機試探。
“一個章尋,值不起這個價錢,”謝神筠滴水不漏。
她吃完馄饨,換了張帕子挨過唇角,這才慢條斯理地說,“要想與我同桌而食,至少也得是侯爺這樣的人物才行。侯爺要是肯舍身,莫說一碗馄饨,一杯羹湯,我日後管飽,定不會讓你餓着。”
謝神筠将帕子折了折擱在桌角,擡眼正視沈霜野。這是她遞來的通天道,要不要接就全看沈霜野的回答。
沈霜野默了一瞬,正襟危坐道:“郡主,我是正經人,不賣身的。”
“天上掉餡餅了,你還不接着?”謝神筠吹開飄落的雪粒子,道,“沈霜野啊,做君子太苦,當聖人太累,人生苦短,何必這樣為難自己。”
“我要當君子還是聖人,都同你沒有關系。”月光隐沒,燭火的光亮也黯淡下去,沈霜野碾碎雪沫,盡數蓋在桌上。
他已拒了謝神筠,面子情也無須再顧,沈霜野看得清楚,謝神筠行事狠辣,她說易地而處會殺掉崔之渙,不是虛言,而是赤裸裸的警告。
逆她意的人,殺掉便是。權力之争中沒有中庸的位置,勢要分個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