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殊同這才明白原委：“沒有誰……我是看你最近把各位太太們的宴席都拒了，猜你是不喜歡，不想強迫你，所以準備我自己去的。”

“渠殊同你是不是傻？自己亂猜什麼，你沒長嘴嗎？不知道問問我嗎？”毓瓊沒想到原因竟然這麼簡單，頓時氣結，“你搞搞清楚，這麼重要的場合，我當然要與你一起，哪有讓你一個人去的？”

自父親突然去世，渠殊同就是一個人撐起渠家，風風雨雨一路走來，早已習慣了遇事自己做決定，并完全承擔相應的代價和後果。在這之前，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遇事他也可以與人商量，也有人可以與他同行。

對上毓瓊氣到鼓鼓囊囊的臉頰，渠殊同一時失語。良久之後，他才勉強按捺住晃動的心神，走到毓瓊身邊，與她一起去看那些衣裙。

“立夏慶典，”他側頭，看向燈光下毓瓊如畫的側臉，柔聲詢問，“你準備穿哪一件？”

身為禦封的格格，毓瓊是有一件吉服的，上繡雲氣團花紋，十八鑲滾，極盡繁複，按理說，出席這等場合，她應該要穿這件衣服的。但此次立夏慶典是江蘇巡撫的主場，為了避免喧賓奪主，毓瓊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選了一件長至膝彎的淺雪青色闊袖長襖，下面仍配一條馬面褶裙，隻是百褶鑲邊，繡滿了八寶流蘇璎珞紋樣，以顯正式。

當她挽着渠殊同的手臂出現在立夏慶典時，頓時吸引了衆人目光。除了兩人都長得極好之外，渠殊同一身黑色長袍外着一件紶紫色褂子，與毓瓊的淺雪青色分外相配，相同色系卻一深一淺、一濃一淡，一看就是一對兒。

姚勖謙端着酒杯晃悠到毓瓊身邊：“呦呵，還是特意搭配過的？”

那日隻是給渠殊同指了指自己擇定的衣裙，毓瓊也沒想到渠殊同會選這件與她相配，今日出發前見到他，其實她也吓了一跳。

順着姚勖謙的視線，毓瓊看看不遠處正淺笑寒暄的渠殊同，轉回頭來，正想開口，卻在看清姚勖謙眼底密布的血絲時一怔。

“你晚上沒休息好？”毓瓊還是認姚勖謙這個朋友的，這麼仔細一打量，這才發覺他着實清瘦不少，皮膚似乎也曬黑了些，看着有些粗糙，“若是睡不着，睡前喝一杯熱牛乳，可以助眠。”

姚勖謙微微一怔，左手下意識撫上臉頰，才摩挲兩下，眼珠忽地一轉，就露出一個壞笑來，湊近了些毓瓊，神神秘秘地開口：

“你也是留過洋的新女性，咱倆關系又那麼鐵，我也就跟你有話直說了。實在是我魅力太大，姑娘們各個如狼似虎地往我身上撲，我又不忍傷害美人芳心，連着好幾晚都是同時陪伴幾位美人，這麼下來，就是我身子再好，也有點兒虛啊。”

他對着毓瓊眨眨眼，輕佻打了個呼哨：“體諒一下。”

毓瓊怔了一下，待察覺他話中深意，很是嫌棄地拍拍他衣袖蹭過的地方，離他遠了一些。

姚勖謙眼眸亮晶晶的，笑得更歡暢了，擡首潇灑飲盡杯中酒，又招呼侍立在旁的使喚丫頭過來，重又滿了一杯。

毓瓊實在忍不住了：“我說，你能不能别浪了，多少也幹點兒正事兒？”

“正事兒？”姚勖謙的視線落在虛空，華麗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的細碎光芒落在他臉上，留下點點斑駁的暗影，嗤笑出聲，“我這樣的人能有什麼正事做，還是吃喝玩樂最适合我。”

毓瓊語塞，想了想，換了個角度：“那你也别這麼遊戲花叢了，先正經娶個太太再說。”

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姚勖謙笑得更開懷，頰上都擠出兩個小小的笑渦，上身朝着毓瓊靠近了一些，整個人快要歪成一張弓：“你這不都嫁人了，嫁的還是緻一，讓我想撬牆角都下不了手，我還娶誰去？”

毓瓊自覺苦口婆心，姚勖謙卻這麼不正經，還拿她開玩笑，頓時想揍他。可還沒等她動手，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暴喝，亮如洪鐘，中氣十足，将毓瓊吓了一跳。

“姚勖謙！”一位穿着馬褂的五旬男子眉毛倒豎，雙眼噴火，花白的胡子幾乎要飛起來，“看看你像什麼樣子！整天無所事事不睦正業，你自己都不覺得丢人沒臉？你哪怕跟老大學上一點兒好，也不至于是現在這副鬼樣子！”

“我這幅鬼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您才知道不成？”姚勖謙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甚至還能露出個笑容來，“老爹，我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您已經有大哥了，還老盯着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