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殊同被趕出門外,猶還是懵的。向來冷靜理智的男人,這次是想破了腦子,也沒明白明明毓瓊前一秒還是感動到不行的樣子,怎麼下一秒就忽然變臉趕人了。
可毓瓊卻是越想越生氣。她還以為渠殊同是真的相信她、對她有信心,所以願意把他一手創立的工廠交到自己手上。可在他心裡,其實就是甩給她一個玩具讓她自娛自樂,過家家一樣,不僅是打心底裡不相信她能做好,更是明晃晃的看扁她。
嘴上說的好聽,什麼尊重她、支持她獨立,可這才幾天,她才剛對他改觀一些,他就開始在她面前擺丈夫的譜兒,插手她的人生,對她做什麼不做什麼指指點點的,真是可惡!
她最讨厭由旁人掌控她的命運,幫她做決定了!
毓瓊很生氣,連晚飯都不與渠殊同一起吃了,留下渠殊同和他特意帶回來的一束花面面相觑。
第二天,渠殊同深覺自己尋到了毓瓊生氣的理由,特意沒有早早出門,而是在家裡等着毓瓊起床,然後将一間工廠的鑰匙和賬簿遞到她面前。
毓瓊瞥了一眼那黃銅鑄成的大概有她一隻手那麼長的鑰匙,冷哼一聲,高仰着小下巴,抱着剛取回來的時尚畫報回房了。
渠殊同在家中得了冷待,可在外面,渠先生和渠太太卻仍是伉俪情深的代表。上次當衆沒臉之後,蔣末茗安分了許多,也不再逢人就說渠殊同的壞話了,不過私底下的議論,還是少不了的。
毓瓊卻像是盯上了他一般,他第一天剛念叨渠殊同,第二天毓瓊就準會出現在他面前,又是幫渠殊同送下午茶,又是關心渠殊同是否勞累,連渠殊同打個噴嚏都要噓寒問暖許久,看得蔣末茗牙酸,漸漸也覺得沒意思了。
隻是苦了渠殊同。毓瓊白天對他貼心小意,晚上回老宅就滿臉寒霜,直讓渠殊同懷疑毓瓊身體裡是不是住了兩個靈魂,連帶着他也快要精分了。
可不管怎樣,渠先生與渠太太的恩愛名聲算是打出去了,這下子,不少人心裡就動起了小九九。
渠殊同年紀輕輕就成就斐然,說是一手握着江陽半壁命脈也不為過,想要做些什麼事兒,多多少少都需要得他協助。他外表沉靜淡漠,看起來很是平易溫和,做起事來卻極有自己的章程,對于求上門來的人,他客氣接待,可那些有悖于原則的事情,卻絕不會松口。
不少人在他這裡铩羽而歸,卻也無計可施,現在聽聞他很愛重太太,頓時覺得找到了一條新路:若是能先得了渠太太的支持,給他吹吹枕邊風,這事兒啊,說不定就能成。
一時間,毓瓊成了江陽各式宴會上的紅人。不論陪賓們怎麼來去更替,她是巍然不動,必邀的核心人物。
毓瓊向來愛熱鬧,有人來邀她赴宴,她也就高高興興去參加。可參加的多了,毓瓊就漸漸察覺出不對了:那些夫人太太們明明拉着她的手與她閑聊,聊着聊着卻總會拐到渠殊同身上。有那委婉一點的,就問問渠先生近來可好、在忙什麼,然後以“巧了”開頭,不動聲色引出自家困境。另外有直接些的,幹脆給她送這送那,隻央她在渠殊同面前幫忙美言幾句。
毓瓊最近本來就煩渠殊同,現在出來玩他也陰魂不散,讓她堵心得緊。後來,再有請帖遞來,她也不樂意去了,甯願一個人去洋行裡對着畫冊研究她的衣服,也不想去聽那些奔着渠殊同而來的阿谀奉承。
可今日,埋首在各色洋裝中的毓瓊,卻從來選購禮服的太太們口中聽聞了一個消息。
馬上就是立夏日了。在京師中,立夏這日,皇帝要率文武百官舉行隆重的立夏祭祀,各地巡撫便也會遙相響應,舉辦各色慶祝活動。江蘇河流密布,良田沃野,是重要的糧棉産地,現任江蘇巡撫萬茂之每年都會在立夏這晚舉辦立夏慶典,祈望今年風調雨順,穰穰滿家。
這般重要的慶典,渠殊同自然是要出席的,可身為渠太太的毓瓊卻完全不知道這事。
渠殊同他是什麼意思?
毓瓊憤而歸家,将中西各式禮服都攤在院子裡,擺得滿滿當當,确保渠殊同想裝看不到都不行。而渠殊同也不負衆望,進門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這片熱鬧,腳步一頓,轉而朝着忙忙碌碌的毓瓊走來。
他用盡了此生所有與姑娘家交往的經驗,努力猜測毓瓊的用意:“衣服……還夠穿嗎?”
一邊說着,一邊從袖中掏出幾張鈔票,謹慎遞到毓瓊面前:“不必擔心錢财,我雖然家産不豐,但讓你買喜歡的漂亮衣服,還是可以的。”
毓瓊眼都不擡:“萬巡撫的立夏慶典,你不告訴我,是打算帶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