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答應了淺田小姐要幫忙,毓瓊便很認真地開始琢磨,哪裡有合适的宅子出賃。可她之前對這方面實在是沒有上心,一時間,還真是想不出來。
想不出來的事,就找渠殊同。毓瓊等他回家,當即興沖沖跑了過去,可在看到他眉目間的疲憊時,原先的一席話頓時吞進了肚子裡。
“怎麼了?”她觀察着他的神色,一邊伸手接過他脫下的外袍,“棉種出苗不順利?”
豈止是出苗不順利,眼看着,他大力推廣的新棉種有很大概率是無法成活的。
渠殊同今日在棉場裡忙碌了許久,可卻不想讓自己的心情影響到她,便壓下滿腹沮喪和失望,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
“沒關系,我已經與私立聖勞倫大學的魏先生通過話了,他會幫忙與美利堅的農業專家聯系。明天,我們再試試新方法。”
渠殊同又特意叮囑:“我明天一早直接去棉場,估計回來會很晚。你不必等我,自己好好吃飯。”
不知怎地,聽聞渠殊同的棉種出了問題,毓瓊心中也很是失望,怏怏點頭,抿着嘴不說話。
渠殊同看出了她的不樂。他輕笑,揉揉她的發頂,故意轉移她的注意:“對了,你今日過得如何?有哪裡需要我幫忙嗎?”
毓瓊不想再拿别的事情讓他分心,當即果斷搖頭,腦子一轉,很快又想到一個人。
姚家的小三爺!以他那副整日無所事事、四處遊蕩的纨绔公子做派,恐怕這江陽城哪裡多了隻耗子他都知道!
毓瓊對姚勖謙寄予厚望,第二天一大早就找去了姚勖謙獨自别居的一棟西式洋房,可卻被門房告知,他已經很久沒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又何時會回來。
真是奇了怪了。
毓瓊撲了個空,隻好命司機先折回棉紗廠,一邊在心中計劃着要如何自己去尋。可誰能想到,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就在汽車轉過去往天行棉紗廠的最後一個路口時,她随意望向窗外的視線忽地被一個大大的“租”字給吸引了。
她急忙去拍駕駛位的座椅:“停車,停車。”
這座宅子是一戶獨門獨院的二進院落,裡面陳設雖然老舊,卻稀罕地通了水電,收拾一下,換些家具,就能住人,工作量也不算太大。
最重要的是,宅子的原主人是一位早年來到江陽的傳教士,因為國内有急事,所以沒來得及處理房子就離開了,不管租售,也不管如何改造,一應不會置喙,隻求迅速脫手,甚至連價格都好商量。
一方急租,一方急住,簡直是再合适不過了。
毓瓊在裡面走了一圈,當即決定自己走路去棉紗廠,讓司機去給淺田小姐送信,邀她前來看看房子。
而淺田小姐果然是很着急,甚至都沒到晚上,正在渠殊同辦公室補課的毓瓊就接到了她的消息,說是那宅子非常合适,她已經簽下了租約。為表謝意,特邀毓瓊一起共進晚餐。
反正渠殊同也不在家,毓瓊便欣然應約。
兩人在棉紗廠附近的一家西餐廳碰了頭。除了一桌子好菜,淺田星竟還準備了一大束粉橘色的玫瑰花,遞到毓瓊懷裡,她幾乎環抱不住。
毓瓊很是驚喜,垂眸打量還帶着露水的嬌豔花朵,滿臉笑容:“太好看了,淺田小姐,謝謝。”
“戴小姐幫我解決了大麻煩,是我應該謝謝你的。”看她喜歡,淺田星也很開心,笑起來的時候,微微下垂的眼角挑起一個輕淺的弧度,像是被江南煙雨濡濕的花瓣,“這是我最喜歡的花,用這個做成永生花,貼在書簽或是卡片上,漂亮的很。”
“淺田小姐真是蕙質蘭心。”毓瓊将花兒放在旁邊,與淺田星一起入座,笑着打趣,“也不知哪位先生有福氣,能得你這樣的美人做太太。”
淺田星的臉又紅了,下巴都快埋進胸膛裡,急忙擺手:“戴小姐快别拿我開玩笑,我……我母親已經過世,我的婚事,全憑繼父作主。”
毓瓊一愣。淺田星之前說過,她是跟着改嫁的母親前往日本的,如果她的母親已經去世,要在一位與她沒有血緣關系的繼父家中讨生活,一定有很多心酸。
“抱歉,”毓瓊心中憐惜得很,下意識放柔了聲音,“那……你還有旁的親人嗎?”
“我還有一位姨母,就在江陽。姨母家另外有一位……表哥。”淺田星的神色有些黯然,輕輕道,“不過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
淺田星提到那位表哥時隐含的懷念和低落的神情,讓毓瓊頓時恍然大悟。
她當即精神起來,滿懷豪情壯志的揮手:“你喜歡你那位表哥?”
不待淺田星回答,毓瓊已經滔滔不絕起來:“喜歡就去追嘛,表哥表妹知根知底、親上加親,不比全交給你那位繼父決斷強嗎?”
淺田星眸子低垂,沉默許久之後,露出個淺笑來:“我身邊已經有島津君了。”
島津君?
毓瓊愣了一下,很快想到了那位文雅有禮的年輕日本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