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殊同并不是一個注重享受的人,生活向來簡樸,回家以後更是以舒适為主,經常穿着他那件已經洗到有些泛白的青色棉袍,一舉一動也是悠然自得。
可今日,他在家裡還少見地穿了一件白色襯衣搭配黑色長褲,精幹英俊,雖然隻是姚家小三爺的日常裝扮,可這般的隆重程度,對渠殊同來說,已經可以算得上是精心搭配了。
不怪毓瓊奇怪。
得了毓瓊這般疑問,渠殊同有些局促地清清嗓子,從旁邊拿起一個小盒子,遞到毓瓊面前:“慶祝你第一次擔任設計師。”
“謝謝。”毓瓊有些驚訝,暫且放下懷裡的寫生簿和劇本,接過那個小盒子,打開,裡面是一隻帶着玻璃罩子的小擺件。湛藍的湖面上,一群天鵝正撥弄着湖水,有的三五成群似乎在相互嬉鬧,有的高高昂首似乎正在高歌,實在是卓有生趣。
“這是一個八音盒,扭了發條,這些天鵝會伴着音樂轉圈。”渠殊同為她細緻解釋,“我今日路過洋行時,正巧在櫥窗裡看到了這個八音盒,想到你房裡有許多天鵝,猜你或許會喜歡。”
“我很喜歡,謝謝。”毓瓊拿着這個八音盒,愛不釋手地來回翻看,随口道,“我的小名就叫司霓,其實就是……”
毓瓊的話還沒說完,一道溫雅的男聲已經響起,替她繼續道:“是法文cygne,天鵝。”
毓瓊驚訝擡頭,正對上渠殊同含笑望來的目光。
他的臉上慣常是帶着笑容的,可毓瓊其實已能分辨,他的笑容并不達眼底,就像冬日裡覆蓋着薄雪的冰面,看似平靜無波,其實深不可測、冷冽刺骨,正如巴黎初見時,他對她的求助視而不見一般。
而現在,他眸中漾着溫暖笑意,臉上的每一寸肌肉走向和每一分紋路都是舒展的,攜着輕松和愉悅,像是冬日的陽光終于融化了薄雪,鑿開了冰面,映得他眉眼和煦,讓毓瓊立時想到一句話:
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溫。
她有些沉醉于他這般英俊的笑容之下,模模糊糊地想:對了,渠殊同似乎也是會法文的。他怎麼如此厲害,似乎沒什麼他不會的事情……
等等,好像也是有的……
另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腦海中。昨晚的渠殊同肌肉緊繃,神情隐忍,連睫毛都在微微顫抖。他炙熱的唇如同膜拜般在她唇上流連,滾燙粗糙的寬大手掌在她身上肆虐……
毓瓊“啪”地一下合上蓋子,含含糊糊解釋了句“我先去畫設計稿了”,埋着頭,飛一般跑走了,留下渠殊同獨自站在門口,垂首看看自己回家後特意換上的一身行頭,良久,終于歎了口氣,無奈低笑。
一回家就被渠殊同擾亂了心志,毓瓊很是有些惱恨自己的色令智昏,在書房裡冷靜了許久,這才終于打開寫生簿,對照着劇本,重新投入了設計之中。
等理清大體設計思路,并确定了整體的設計風格後,今晚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毓瓊收拾好東西,又在風橘的幫助下去洗漱。
忙忙碌碌一晚上,等她終于回到正屋時,渠殊同早在她之前便回了房,屋裡的燈已經熄了。
想來,他是已經睡了。
這還是毓瓊第一次遲于渠殊同回房。她踮着腳尖推門進去,為了避免踩到地上的渠殊同,還借着昏暗的月光,特意小心翼翼地繞了老遠,這才靠到床邊,伸出一隻手,摸索着掀開床上被子,單腿跪上床沿,準備輕手輕腳爬上床。
忽然,在冰涼的被衾之上,她的指尖觸到了什麼東西。
溫熱的,軟軟的。
毓瓊動作僵住了。她眯起眼睛,努力在黑暗中辨别着,手指試探着再一點一點向前碰觸。
這次沒有遇到什麼阻礙。除了床上的被子有些溫暖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毓瓊松了一口氣,将另一條腿也擡了上去,正朝床榻深處爬,忽地,一個人影從床的裡側立了起來,黑乎乎出現在她面前。
毓瓊被吓得尖叫一聲,身子下意識就向後仰去,差點直接摔下床榻。幸虧一隻大掌适時伸來,有力的臂膀攬上她的腰肢,這才制止了一場慘劇的發生。
渠殊同清清淡淡的聲音傳來:“賊眉鼠眼的做什麼?”
毓瓊依舊心有餘悸,瞪了他一會兒,結結巴巴地:“你……你怎麼在這兒?”
渠殊同紳士地收回手臂,非常理所當然的:“昨日上床睡了一晚,倒是比地上舒服多了,白天也沒有再腰酸背痛,所以想與你商量一下,這麼大的一張床,能不能勻半張給我?”
毓瓊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看着他,艱難消化着他的意思。
渠殊同等了一會兒,看毓瓊還是那副呆頭鵝的樣子,唇角微微上翹,面上的表情卻更加遺憾了些,搖搖頭,故意慢慢吞吞掀開被子,叢毓瓊身邊下了床,回到他鋪在地上的“床榻”邊,又慢慢吞吞俯下身子,“嘩啦嘩啦”抖着他的單人被。
毓瓊眨了眨眼睛。她看着渠殊同在黑暗中弓着腰的背影,藏在心中的那個疑惑就脫口而出:“你不是……”
她及時醒悟,将“不行”兩個字吞回了肚子裡,因着收口過于急促還差點咬了舌頭,換了個委婉一些的說法:“不是不想離我太近嗎?總是要與我保持距離,不那麼親近……”
渠殊同的動作停住了。他轉過身,是真的很驚奇:“我隻是怕你覺得被冒犯,沒有得到你的允許,不想哄騙或者強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