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教堂鐘聲響起，早已聚集在門外的教徒們緩緩進入。他們眼神虔誠，似乎真的全身心都奉獻于此。

艾斯特他們不緊不慢，在層層人群之外，緩緩跟着人群進入教堂中。教堂足夠大，即使所有城鎮居民都前來此處，也依然能安然坐下。

他們在最末尾的長椅坐下。

這也正好是艾斯特最開始坐的地方。

神父走到最前方的耶稣神像下方正中央，莊嚴地掃過每一個面孔。他目光溫和，言語有力：“親愛的孩子們，今天我們相聚在這裡，是為了紀念祂的偉大犧牲。”

至此，彌撒正式開始。

神父開始吟詠聖經，宣講福音。那聲音宛若一隻隻蟲子，鑽入大腦，擾亂了所有思緒，随即空無一物，隻餘感動與幸福。

辛西娅被猛地沖擊，連忙緊閉雙眼，試圖将占據腦海的力量推出去。可那力量如此霸道，根本無力抵抗。

于是她心一橫，開始默念起爺爺常念的咒語：“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兩種力量對抗，竟也起了完美的效果。辛西娅頭腦清爽，不由得浮起笑容，比周圍的十字教徒還要喜悅。

塞琳娜神情嚴肅，她将腦海裡的思想封鎖得嚴絲合縫，外在的聖語難以沖破進來。

她看了看旁邊的布倫丹，他心思沉穩，絲毫不為其所動。還沒來得及放心，她又轉頭看向自家的弟弟，萊恩仰着頭正沉浸在幸福與喜悅當作，顯然投入了進去。

塞琳娜猛地一拍萊恩腦袋，聲音不大不小，正好使她們所有人聽到，她們以外的其他教徒又都聽不到。

那一聲巨響，原本也沉浸其中的米蕾也清醒過來，轉頭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

萊恩捂着頭，又氣憤又茫然。怒意直升，看清塞琳娜的一刹那又被迫消了下去。

他不僅血脈被壓制，力量也被壓制。

算了算了。

萊恩哄完自己，才真正看向四周。此時，他也才意識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言語編織的陷阱，沉浸在虛假的美好中無可自拔。

俗稱，被洗腦了。

艾斯特看向芬尼安，對方聳聳肩，小聲說道：“我對這種感動沒興趣。”

“那你對血腥黑暗暴力感興趣嗎？”艾斯特開玩笑。

芬尼安眨了眨眼，你别說你還真别說。

但仔細思考了

“有點但不多。”芬尼安慫慫說道。

艾斯特轉頭笑了。

神父舉起盛放聖體的金盤，衆多修士接過，雙手捧着金盤向教徒走來。

教徒們逐一放上供品，除了面包、酒，還有許多金錢鮮花。艾斯特他們也依照放上。

修士們捧着金盤重返神父旁，神父閉上雙目，雙手合十，吟誦起祝聖禱文。金色光芒在供品上逐漸明亮，越來越璀璨奪目。所有教徒都難言激動，注視着這神聖的一幕。

“這是神迹……”

“上帝，我們愛您。”

“彌賽亞永遠站在我們這裡，永遠愛護我們。”

然而，衆人聞到熟悉的氣味，心中越來越不安。

祝聖結束，教徒們都站起來，混亂中又勉強有序地排起隊伍。

很快有人拿回了自己的面包和酒，歡快地笑着回到座位上，享受難得的晚宴。

“……這是面包？”芬尼安有些遲疑，面色很難看。

先拿回面包的教徒被其他教徒施以嫉妒的一瞥，教徒們有些掙紮地湧向前方。

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趁這個時候，離開這裡。”艾斯特當機立斷。

所有人都渴求着聖體聖血，沒有人注意到有人偷溜離開了此處。

艾斯特他們來到主堂旁的隐蔽隧道處，既避免了進食，又能看清當下的具體狀況。

幽幽的黑暗透露些許光線，蠟燭鬼魅般随風晃動，艾斯特隐于其中，望向主堂混亂的人群，所有人都領到了面包和酒，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上。

此刻，他輕聲開口。

“你們每逢吃這餅……”

“爾等每逢食此餅……”

教徒歡快肆意撕咬血肉。

“喝這杯……”

“飲此杯……”

教徒失智瘋狂喝人血酒。

“是表明主的死……”

“乃紀念主之死……”

教徒互相擁抱又跳又笑。

“隻等到他來……”

“以待其再臨之日。”

教徒擦擦嘴角劃十字架。

神父與艾斯特的話語重合，一重又一重砸落在他們耳邊。

血色彌漫整個大廳，氣味比地下研究所還要劇烈。人人齒縫裡夾着肉絲，人人牙齒上淋着血液。

萊恩率先轉過身，捂着鼻子縮在角落裡。

米蕾臉色蒼白，胃裡翻滾騰挪，午餐仿佛又要吐出來。

所有人狀态都不太好。

“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父的名為聖，願父的國降臨，願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

艾斯特突然看到，教堂的大門走來一個飄影，隐隐約約，若有若無，每走一步就深一度。

“耶稣基督已然複活，他帶領我們前進，帶領我們擺脫痛苦與仇恨，帶領我們走向天堂。他有時看得見，但更多的時候看不見。他以另一種形态複活，不再局限于人身。他在任何地方都為人所知。”

神父望着大門，教徒們福至心靈，轉身一瞧，随即爆發更熱烈的呼喊。

耶稣穿過關上了的門。

于是他們熱淚盈眶，淚水混雜着臉上的血迹滴落地面，還有沒吃完的“面包”被再次撿起，衆人直勾勾盯着那飄影咬下一塊肉。

神父依然盡職吟誦着禱文，沒有因此而失态。

艾斯特捂住芬尼安的眼睛，待其緩緩停止顫抖，将他帶到角落萊恩的旁邊，再跟随神父的話語繼續補充。

“複活讓十字架安置了耶稣的善，而倒轉了宇宙的位置。”*

“耶稣的複活颠覆了死亡的概念，此後，愛與真理戰勝了邪惡與虛無，世俗的标準被重新評估，那些曾經被認為低下的、謙卑的、犧牲的行為重新獲得了崇高的地位，受苦受難者重新獲得慰藉。”

“他們開始追求奉獻與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