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出現了。

耶稣出現了嗎？

艾斯特靜靜盯着那個飄影，他直直朝前方走去，沒有看周圍的教徒們一眼，他的目光停于虛空，像失去了靈魂的空體。

即使他本就是靈魂。

耶稣的身體慢慢凝實，在長椅中間走過，步伐踩在地面，發出的聲音比鬼魂還小。

周圍的教徒們渴烈地盯着他，猶如野獸盯着待捕的獵物。他們目光紅紅，他們牙齒顫顫。

芬尼安他們緩和了一些，回到艾斯特旁邊，透過縫隙看現在的場景。

千百隻手懸于空中，他們似乎想要抓住那缥缈的身影。

其中一位男人大膽地向前伸了一寸，便真正觸碰到了耶稣那白色的衣衫。

他呼吸停滞一瞬，轉而就是猛烈的歡喜。他擠開旁邊的人，用力往前探着。

周圍的人群也急了，瞪了他一眼也嘗試抓住那片神迹。

然而千萬隻手也抓不住，在所有人準備觸及到一刹那，他又變得透明，溶于空中消逝而去。

他還沒有完全凝實，又消散了。

“基督—”

“你是如此愛我們，我們也是如此愛你—”

“請多停留一會，再多停留一會兒吧！”

“你的每次出現，都意味着我的每一次重生。”

“你的目光令我欣喜，你的觸碰讓我顫栗至高潮！”

“你的血肉如此美味，愛與希望充斥我的胸膛！”

他們叫喊着，哭喊着，鬧喊着。

然而耶稣還是離他們而去了。

“耶稣基督活在我們心中，終有一天我們會再相遇。”

“願我們在每一天的生活中都能感受到主的指引與陪伴，去奉獻，去犧牲，去感受耶稣一樣的大愛。”

“現在，讓我們在主的愛中分離，又在主動愛中重逢。”

彌撒結束了。

為了使其他人不察覺，艾斯特他們在教徒們混亂離去時，去到其他人的座位上，抓一把長椅地上的血漬，随意往臉上一抹。

濃重的血味會使艾斯特難受，極端的潔癖使他不願觸碰他人的髒血，于是他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輕輕在唇邊劃了一道血迹。

托蘭德也有些抗拒，然而他怎麼也做不到優雅咬破手指，隻好忍着惡心抹了一點别人的在臉上。

“你真端莊，面對基督的身體，你應該感到瘋狂。”旁邊經過一個男人，看見托蘭德臉上幹淨得多，有些不滿地諷刺。

然而看到更幹淨的艾斯特，他話鋒一轉，疑惑說道：“為什麼你臉上的血迹看上去誘惑得多，美味得多？”

艾斯特：……

艾斯特瞥了他一眼，淡聲說道：”别對基督不敬。”

男人才恍然醒過來，但怎麼看艾斯特怎麼誘惑，隻好加速離開了。

他決定回去以後多念幾遍禱文。

芬尼安看向艾斯特，臉上的笑容還沒起來，艾斯特直接豎起一根手指警告：“别惡心我。”

“好好好。”芬尼安點點頭，不再提了。

他們忍着惡心，想快速回到房屋裡，人群行走又太過緩慢。

怎麼去的時候興緻沖沖，回的時候反倒依依不舍。

血漬幹涸在臉上，風吹過，一陣陣癢意傳來，像有千萬隻蟲子孕育而生，搖擺轉動。

萊恩都想抛棄一貫良好的教養，開口罵人了。然而塞琳娜的警告讓他不敢輕舉妄動，隻好在人群中憋屈着緩慢行走。

手也不敢碰，臉也不敢動。天知道他抹之前是做了多少心理準備，抹之後又是多麼心如死灰。

風吹頭發在臉上，不斷拍打着血迹。他心疼他一頭耀眼美麗的淺金發。

終于到了他們暫住的房屋，萊恩就要沖進去，然而看到門前的人影又一頓，差點沒摔着。

露西亞修女舉着三支蠟燭等候在門口，天邊夜色陰沉，蠟燭卻十分耀眼。她看見他們，微微一笑。

“不用緊張，”她看向萊恩，又對衆人溫和說道，“我隻是來補充一句，晚上睡前十點十分會響起聖文禱告，這将陪伴你們入睡。”

“你們的靈魂過于沉重，這會使千萬個天使都無法将你們擡起。隻有輕盈的人才能靠近上帝。”

“所以你們需要不斷地被淨化，和我們一樣，每日聽着聖文入睡，聽着聖文醒來，才能摒棄雜念，從心到身都接近上帝。”

不是吧？還讓不讓人睡了？

露西亞看到衆人神色各異，有些疑惑，還是照常安慰道：“不用擔心，耶稣與我們同在。”

謝謝，心更痛了。

“多謝提醒。”塞琳娜回道。

露西亞劃十字，說聲“阿門”，便舉着蠟燭走向茫茫夜色之中。

修女離開，托蘭德直接推進屋，往餐桌後的水池邊走。

他早已忍受許久，此刻一言不發，往日的溫和狀态也消失不見，顯得更為刻薄。

衆人等不及，也紛紛回屋，準備用自己房裡的水池清洗。

艾斯特緩緩回到房間裡，走向水池邊。他看向鏡中的自己，白皙的皮膚上一段殷紅，範圍不大，似乎隻是吃了櫻桃之後未來得及擦掉的汁液。

至高的存在會對蝼蟻産生極大的吸引。心動可以是墜入愛河，也可以是感官壓迫。當細密的細胞被沖散打破，拆解的同時也在重生。感知那未曾有過的歡愉，驚歎那人體脈絡變成閃電。閃電在人體伸展，導入一陣陣刺激，瘋狂燃燒直至理智全無，明知前方危險，也依然選擇放肆沉入其中。

更何況在一次次的禱告中，那人的理智結構早已混亂難成條理。隻靠着所謂耶稣的指引繼續生活，在既定的軌迹上度過人生，等候死後天堂為他敞開大門。

所以他沒有感到絲毫冒犯，最終隻帶着些許憐憫提醒。

鏡中的自己冷淡擡眸，心跳驟然加快。艾斯特緊緊盯着對面的自己，随後垂眼，拇指抹淨血漬，舔舐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