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聽着有些熟悉,向甯結合他的身形和膚色下了判斷:“你是枕——”
“噓——”
他将一指豎在唇邊,謹慎地向左右看了看,這才沖她點點頭道:“不介意的話,可以去我的休息室坐坐。”
“謝謝你哦,可惜我去不了,得找個便于觀察現場狀況的地方待着。”向甯朝況星宸所在的位置扔了個眼神,“喏,工作需要。”
“休息室裡也能看見會場。”枕安遞給她一份拍賣會流程簡表,“兩個小時都未必能結束,你總不能一直站在這吧?”
他不說還好,一說向甯就覺得腿酸,是得找個地方好好養精蓄銳。
進入休息室,面前果然有兩台顯示屏。左邊是對準拍賣官和大屏的固定機位,右邊的畫面則由工作人員控制,根據現場狀況實時切換。
向甯坐在沙發上随手翻着這次拍賣會的宣傳畫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枕安聊着天,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屏幕。
拍賣官優雅大方,極其善于調動情緒,因而很快就吸引了向甯的注意力,看來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并不會太枯燥。
随着一次次落錘聲響起,流程推進過半,下一件拍品就是枕安的畫了。
拍賣官簡單介紹了作品信息,柔聲道:“And starting here at,十萬起拍,one hundred thousand!”
“現在是十五萬,two hundred thousand,二十五萬,三十萬……”
起初價格擡得很快,有五六個人先後舉牌。價格擡到五十萬以後,就隻剩下兩個人打車輪戰了。
“五十五萬,六十萬,六十五萬,有人更高嗎,七十萬……”
向甯悄悄觀察枕安的反應,不料他根本沒有反應。盡管拍賣官口中的數字一路飙升,他卻依舊面無表情,隻管從茶幾上的果盤裡挑橘子吃。
偶然與向甯目光相撞後,枕安還當她是想吃水果卻不好意思主動拿,于是放下叉子,把果盤往她坐的方向推了推,同時因自己一直在吃獨食而有些赧然。
“現在是七十五萬,到杜先生。有沒有人再加一口?”
向甯的注意力冷不防被拉了回去。
杜先生?
“好的,八十萬,eight hundred thousand,回到況先生。”
右邊的顯示屏不斷切換畫面,一會是況星宸,一會是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
“現在八十五萬,又回到杜先生手上。”
他大約就是況星宸口中打算向祝璋變相行賄的那人了。
向甯咬了一口草莓,語氣中不無調侃:“看來這位‘杜先生’真的很喜歡你的畫啊,要下血本了。”
“他?”枕安不置可否,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過,緊接着那一聲冷哼卻表明枕安不但認識那人,而且對他持明顯的負面态度。
向甯斟酌片刻,覺得接下來這個問題應該不算越界,便放心問道:“他什麼來頭啊?”
“也算是祝家人吧。”枕安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是祝璋姐她父親的幹兒子,聽說是當半個親兒子養大的,叫杜琮。”
“喔。”
既然有這一層關系在,也許那一百多萬并不是為了行賄,而是一種表态?是為了示好,還是站隊?
向甯扭頭去看顯示屏,價碼已經被況星宸叫到了九十萬。
“好的,杜先生加到九十五萬,回到您手裡。”
“怎麼樣,況先生,要不要再加一口,到一百萬?要嗎?”
拍賣官的聲音溫柔有力,仿佛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
“再考慮一下?九十五萬,現在仍然在杜先生手上。”
況星宸開始表演糾結了。演技絲毫沒有進步,便秘的表情在臉上挂了許久,幾秒之後終于暢通了,微笑着舉起号牌。
“好的,一百萬回到況先生。One million,Mr.Kuang!”
杜琮立刻舉牌,似乎對這件拍品志在必得。
此刻價格已經被叫到一百零五萬,距離他早先講好的心理價位還有十萬空間,況星宸當然不會放過最後一輪表演機會。
他拖了半晌,趕在木錘落定之前猛地舉起号牌。
“一百一十萬,況先生,回到您手裡。”拍賣官嫣然含笑,将目光轉向杜琮,“要不要再加一口,一百一十五萬,要試試嗎?”
攝像機的鏡頭也對準了杜琮,向甯看着他臉上愈發明顯的微笑,忽然産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All looking at you,要再加嗎?”拍賣官繼續引導,“You almost own it.”
幾秒等待後,鏡頭忽然移向況星宸,他這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很明顯在強裝鎮定,面部肌肉擺放得非常不自然。
向甯連忙切進藍牙通話,對他囑咐道:“注意表情管理,如果對手不再加價,你就拍到想要的畫了,必須表現得興奮一點!苦着張臉算什麼?”
顯示屏上,況星宸摸了摸藍牙耳機,硬擠出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鏡頭再度切到杜琮,在拍賣官的溫柔追問下,他終于擺了擺手,示意不再加價。
他的臉上一直挂着笑容,表情沒有大幅度的變化,唯有目光偶爾移動。
直覺混雜着職業嗅覺,使向甯敢于斷言——杜琮剛才向況星宸看去的時候,嘴角的微笑分明多了一絲得意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