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麥秋按時下班回了學校,向甯還在加班給況星宸排通告單,忙活到九點多才閑下來。見縫插針打會遊戲,十點出頭才收到蔣昭恒的消息。
其實他今天剛剛入職,并沒有多少事可以忙,但還是硬生生把赴約的時間拖到了十點。
也許拖到這麼晚,向甯沒耐心一直等,就會主動取消邀約了吧,他想。
蔣昭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她如此逃避,卻狠不下心主動拒絕。
也許是因為人家并沒有明示複合,他不想讓自己淪為自作多情的小醜?
也許是他内心深處并非真想逃避,隻是過不去道德的門檻,所以才擺出那一副做作樣子?
這個問題太複雜,他想不清楚,也不願繼續去想。
反正已經面對面坐在飯店包廂裡了,即便想出答案也沒有意義。
二人各自點菜,全程沒有交流,連服務員都覺得疑惑——好冷,是包廂裡的空調溫度設得太低了嗎?
直到服務員檢查完空調溫度,告辭離開以後,向甯才主動挑起話頭。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蔣昭恒話中帶刺:“這樣的問題,不是應該在昨天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問嗎?”
向甯知道他對自己有怨,也不計較,以退為進道:“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
蔣昭恒一哽,移開眼神别别扭扭道:“昨天剛回來。”
向甯不加鋪墊,直接問道:“不打算去看看蔣元磊嗎?”
“看他?”蔣昭恒哼出一聲冷笑,“等他死了,我去葬禮上随五十塊錢份子就算仁至義盡了。”
向甯對他的态度毫不意外,坦言道:“他昨天晚上來找我,請我幫忙——”
話才說到前一半,蔣昭恒就猜到了後一半,于是闆着臉拒絕道:“讓他死了這條心吧,我早說過,就當沒他這個父親。”
說完又擡眼看着向甯,皺眉道:“如果你約我吃飯就是為了幫他說這些廢話,那這頓飯就沒有必要繼續吃了。”
向甯見他一臉怒容,起身要走,也不急着攔,隻慢悠悠往椅背上一靠,擡頭直視着蔣昭恒的眼睛說道:“我不是在幫蔣元磊,而是在幫向阿姨。”
聽到她提起母親,蔣昭恒更是不忿,舊怨湧上心頭,使他一時無法心平氣和地溝通,隻陰陽怪氣道:“不愧是玩公關的,颠倒黑白的話張口就來。”
向甯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平心靜氣道:“我還以為你們當律師的,評人觀事會更依賴證據,而非刻闆印象呢。”
蔣昭恒雖然又發出一聲冷哼,卻還是坐了下來,深望向甯一眼:“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麼證據,證明你從來沒有背刺過你的救命恩人。”
向甯隻是笑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背叛了向阿姨,她為什麼一點也不怨我,反而依舊時常關心我,幫助我呢?”
蔣昭恒當然想過。
事實上,他百思不得其解。即便詢問了母親,對方也從不正面回答,隻用一句萬年不變的台詞搪塞他。
“小甯不是那樣的人。”
說來好笑,蔣昭恒一度強迫自己去相信這個結論,他比誰都希望這句話是真的。
可他就是做不到。
隻要看着向甯對蔣元磊和顔悅色,恭敬有加,他就控制不住地遷怒于她。
即便幾年未見,二人天各一方,他也從未淡忘過當年的憤怒,從未邁過心裡這道坎。
這次回國,蔣昭恒本來已經說服了自己——隻要向甯别在他面前給蔣元磊說好話,他就能與她和平相處,試着忘記過去的龃龉。
此時此刻,他無比希望向甯真的能拿出證據來,證明他誤會了她。
可向甯卻又一次帶給他失望。
“我現在拿不出證據。”
哼,果然是這樣。
想想也是。
如果真的有什麼證據,當年二人鬧分手時她就該拿出來了,可她那時卻未置一詞,連狡辯的欲望都沒有。
他還有什麼可期待的呢?
“既然是這樣,”蔣昭恒歎了口氣,“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第二次起身欲走,向甯依然沒有阻攔。
蔣昭恒隻聽見身後傳來高腳杯重重放在玻璃桌面上的聲音,緊接着便是向甯的一句話——
“隻要你願意忍着惡心,答應跟蔣元磊見一面。”
蔣昭恒停住腳步,仍舊保持沉默,竟是願意聽她把話說完的意思。
向甯起身走到桌子的另一側,給他倒上半杯紅酒。
“要不了太久,會有人替我把證據給你的。”
蔣昭恒知道,她現在一定盯着自己的背影。
要轉身嗎?
要再相信她一次嗎?
蔣昭恒歎了口氣。
好吧。
最後一次。
……
十分鐘後。
“小甯,昭恒剛才主動聯系我了,說是願意跟我一起吃頓飯!”
蔣元磊興高采烈地打電話來給向甯報喜,順便道謝。
“謝謝你啊,小甯,還是你有本事!”
向甯的手機開着免提,就放在她和蔣昭恒中間。
“不用謝,蔣叔叔。”她假裝剛剛才知道這個消息,“你們已經約好了嗎?什麼時候見面呀?”
“就這周六!”蔣元磊心情大好,嗓門也随之變大,“你要一起來嗎?”
“我就不去了,你們父子倆久别重逢,就好好聊一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