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向甯伸手去接雪花,今晚氣溫降得厲害。
“這個天氣最适合拍懸疑片了。”她漫不經心地說,“一夜過去,兇手的腳印就被掩埋在積雪之下。白茫茫一片裡,隻有死者的血迹紅得觸目驚心。”
枕安無奈地看她一眼,稍顯郁悶道:“又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向甯無聲一笑,擡頭迎上雪花飄來的方向:“說說而已,現實中哪有那麼多完美犯罪?Silvercrest裡裡外外的監控探頭比杜琮的心眼還多,就算他想對我動手,也不可能掩蓋一切證據。”
枕安不再出聲,向甯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兩人順着地燈延伸的方向慢慢朝前走。玻璃地闆下淺黃色的燈光被積雪遮住,唯有他們的腳印被踩亮,仿佛有人在記錄兩顆星星的運動軌迹,見證它們并肩同行,以自己都不易察覺的緩慢速度逐漸靠近彼此。
VIP停車場的空位所剩不多,枕安把車停在了入口附近最顯眼的位置,車牌号以BHY開頭,也就是白鶴涯的意思。
“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不見杜琮的影子?”向甯系好安全帶,透過車窗左右張望着。
說什麼來什麼,對面不遠處,一輛黑色布加迪已經在夜幕中等候多時,此刻驟然打開遠光燈,霎時刺得人睜不開眼。
枕安不緊不慢打開副駕的遮光闆,幫向甯擋住刺眼的強光,見效果不佳,又取出墨鏡示意她戴好。
那遠光仿佛一記信号,近旁的幾輛車收到指令,幾乎同時打開車門,幾隊人高馬大的保镖氣勢洶洶跑上前來,很快就包圍了向甯和枕安。
“向甯小姐。”一名保镖敲了敲副駕的車窗,率先開口,“我們老闆想見見你,麻煩跟我們走一趟吧。”
向甯沒有應聲,放眼朝對面看去,杜琮并未下車,隻将夾着煙的手伸出主駕窗外,無比悠閑地輕點煙灰。
“他連祝璋的面子都不給了?”向甯壓低聲音道。
“這已經是很給面子的做法了。”枕安解釋道,“如果車主不是祝璋姐,杜琮會直接讓保镖砸車。”
語畢,枕安把車鑰匙交給她,叮囑道:“我下車以後,你馬上鎖好車門,不要下車,也不用搭理他們,等我回來。”
向甯順勢抓住他的手腕,或許是因為緊張,她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溫度,隻覺得自己十指冰涼,幾乎與窗外的漫天落雪無異。
“不能去。”她加重了手上的力氣,杜琮顯然比她預想的更瘋更沒底線,“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不會出事的。”枕安十分笃定,見她沒有放手的意思,便補充道,“我保證。”
向甯對他這樣輕描淡寫的态度大為不解,皺眉嚴厲道:“對面就是條瘋狗,你怎麼可能保證自己不被他亂咬!”
枕安自知無法說服她,無奈之餘又有些欣慰,隻得暫退一步:“好,那我證明給你看。”
對面的遠光燈閃了幾下,保镖知道老闆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連忙又開始敲窗,聲音攪得人愈發煩躁。
枕安隻當未聞,拿起手機在聊天記錄裡翻找片刻,繼而打出去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枕安一開口就解答了向甯的疑問——對面是誰?
“杜聰,把你的保镖收回去。”
杜聰是杜琮以前的名字,祝高遠認幹兒子的時候,嫌他的原名不合意,就給他換了個字。
不知對面作何反應,枕安聽完忽而冷笑一聲。
“我是誰?”他的聲音全無平日的溫柔,變得鋒芒畢露,“幾年不見,你就把恩人忘幹淨了?”
恩人?向甯滿腹狐疑朝他看去。枕安比杜琮還年輕幾歲,能對他有什麼恩德?
“我還以為你是隻知恩,不圖報呢。”枕安沉默片刻,繼而譏諷一笑,“原來,你是條從不知恩的白眼狼啊。”
此話一出,對面立刻破口大罵,向甯雖然聽不真切,卻能感受到杜琮已經氣急敗壞。
“杜聰,你還真是蠢人多忘事啊。”枕安語帶鄙夷,繼續火上澆油,“别忘了,你是怎麼進的祝家大門。”
這次他話音一落,對面霎時鴉雀無聲。
這場雪越下越大,雨刮器搖擺之間,杜琮突然開門下車,卻久久沒有關門,也沒有朝他們走來,隻是舉着手機定定地站在原地,透過車窗凝望枕安的身影,任憑夜風将雪花吹進車内。
“看得清嗎?”枕安嘲弄似的一笑,繼而向前傾身,半趴在方向盤上,“要不要我把口罩摘掉,讓你的保镖們也看看?”
說着便作勢要摘口罩,對面大約是攔了一句,向甯看見杜琮急匆匆往前走去,險些絆了一跤。
“你怎麼慌成這樣?怕他們真瞧見我?”枕安重新靠上椅背,不難推測出一個結論,“看來,這些保镖裡有祝高遠的人啊。”
杜琮的胸膛劇烈起伏着,三步并作兩步沖回車邊,手忙腳亂地關掉遠光燈。保镖們見狀都很意外,互相交換幾個迷茫的眼神後,也隻能揣着疑問執行命令,不再圍車,轉而快步回到了杜琮身邊。
杜琮邁着沉重的步伐,獨自走到二人車前。枕安以牙還牙,冷不防打開遠光燈,晃得杜琮應對不及,萬分狼狽。
向甯眯眼觀瞧,一看口型就知道杜琮罵了句髒話。
枕安似乎毫不在意,挂掉電話對她微微一笑,語氣又恢複了往日的溫柔:“證明完畢,現在可以放我下車了吧?”
向甯盯着他的雙眼,強壓滿腹疑雲,從包裡取出一罐防狼噴霧,不由分說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