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yway,總之杜琮就這麼被他收為幹兒子了!從平凡草根一躍成為天龍人。(麥秋注:聽說是因為他的八字跟祝家比較合,能旺事業。啧啧,果然每個豪門都這麼封建迷信麼?清朝人真難殺!)」
這頁調查報告裡夾着許多筆者吐槽,末尾還附上了幾段八卦雜談。
「據圈内知情者稱,祝高遠的小兒子祝琰并非自然病逝,而是跳海自殺身亡,原因不詳。(麥秋注:豪門的瓜可不敢多吃,動不動就鬧出人命來,唉……)」
「還有陰謀論者推測,祝家三子之死都有蹊跷,幕後黑手就是唯一獲利者——祝璋。(麥秋注:好典,又是一點證據都沒有,就開始給女人潑髒水了。怎麼不說幕後黑手是杜琮呢?明明他也獲利了啊!)」
讀到這裡,向甯就不再繼續往下看了,轉而去網上搜索那個迷霧重重的名字——祝琰。
可是幾分鐘翻找下來,除了關于他“英年早逝”的新聞報道以外,就再也沒有任何重要信息,連一張照片也搜不到。
枕安默默注視着向甯的動作,大約已經猜到了她在找什麼,便主動解釋道:“從前網上那些照片,我已經拜托祝璋姐幫忙删掉了。”
向甯尚未完全平複混亂的心情,循聲望向他,茫然問道:“如果你就是祝琰,為什麼不直接叫她‘姐’,而是叫‘祝璋姐’?”
“因為我現在已經不是祝琰了。”
謎底被她揭開,枕安反而少了些心理包袱,可以坦然地說出真心話。
“我不想再和祝高遠有任何瓜葛,所以也沒必要繼續跟她姐弟相稱。現在,祝璋姐是我的朋友,僅此而已。”
為了盡快消化這一連串的新信息,盡管此刻已是半夜,向甯的頭腦依然保持着高度清醒,一切困意都在不知不覺間盡數消散。
“有傳言說……祝琰是跳海自殺的。”向甯的聲音變得遲疑許多,溫柔許多,也許是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才能不讓自己的好奇心踩痛他的傷處,“這……是你布的障眼法嗎?還是說——”
“是真的。”枕安不等她問完就給出了答案,“不過沒死成,昏迷以後被一戶漁民救了。祝高遠雇的搜救隊沒撈到屍體,直接按死亡上報的。”
向甯走近他半步,猶疑着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回去,改口為:“時間這麼晚了,還讓你聊這種沉重的話題,好像有點難為人了。要不咱們先回家?好好睡一覺,養足了精神,明天再聊?”
枕安見狀輕輕一笑,雲淡風輕道:“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想說就說,想問就問。都是早八百年的舊事了,我沒什麼可難過的。”
向甯一時有些糾結,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出來試試:“那我就問了,你不想回答也沒關系。祝琰他……為什麼要跳海啊?”
她有意識地把“枕安”和“祝琰”區别開來,也許這樣能讓他心裡好受點,她想。
枕安的語氣聽不出絲毫悲傷,仿佛真在談論别人的事:“你知道祝高遠為什麼給我起名為‘琰’嗎?”
向甯很快回答:“他那麼迷信,估計是因為你五行缺火?”
枕安搖頭一哂:“不,因為他極端崇拜乾隆皇帝,甚至把他視為精神領袖,處處模仿。聽起來很荒唐吧?但是這在他的圈子裡很常見。如果你見過他本人,不用多相處,哪怕隻見一面,你也會立刻意識到,他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封建大家長。連床上四件套,都非明黃色不用。”
向甯頓悟:“永璋,永琰,還有……永琮?”都是乾隆帝兒子們的名字。
枕安繼續說:“祝璜和祝琏都去世得早,在祝高遠看來,這一切都怪永璜和永琏命不好,才連累了他的兒子。”
不必再看那份調查報告,向甯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祝璜是祝高遠的大兒子,對應大阿哥永璜;祝琏是二兒子,對應二阿哥永琏;至于三阿哥永璋,自然不必多言。
“我出生的時候,兩個哥哥已經去世很久了。祝高遠為了讨個吉利,索性略過中間那些不得志的阿哥,直接給我取名為祝琰,希望我能把他的家業傳承下去。”
永琰,那是乾隆的十五阿哥,也就是後來的嘉慶皇帝。
“祝高遠常常跟我說,他很喜歡‘琰’這個字,像一把希望之火,能照亮呈業集團的前路。而且五行講究‘火生金’,琰字火上有火,就相當于金上有金,是招财的吉兆。”
說到這裡,枕安終于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唇角嘲諷的弧度久久不減。
“祝高遠怎麼也想不到吧?這把火燒了十幾年,沒病沒災,也從沒受過什麼委屈,竟然自己跳進海裡熄滅了。”
是啊,為什麼呢?
“為了贖罪。”他說。
當向甯再次追問,枕安卻沒有給出更深層的答案,隻說——
“也許你說得對。真正的秘密,是不能随便拿來交換的。”
向甯沒有堅持追問,她知道,他能說出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咱們就回家吧。”枕安突然對她說,“如果你還有問題想問的話。”
真巧,她确實還有最後一句話想問。
“枕安這個名字應該是你自己起的吧,有什麼說法嗎?”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有說法。”枕安略顯拘謹地笑了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能夠安枕而卧,就是我當時最迫切的願望。”
“那為什麼不直接叫安枕?”問題已經出口,向甯才意識到,“喔,好像提問次數已經用完了。”
“那就買一送一吧。”枕安最擅長向她妥協,“因為夢是反的。”
“夢是反的……”向甯喃喃自語,不知在思索什麼。
枕安慢悠悠轉動傘柄,抖落傘面外圈的一層雪花,提醒道:“好啦,回家。”
“等等。”向甯抓住他撐傘的那隻手,“你剛才多送了我一個問題,禮尚往來,我現在就還你一個問題。”
枕安聞言,睫毛忽而一顫:“什麼?”
向甯松開手,沒有多餘的解釋,直接說了下去。
“其實向甯這個名字,也是我自己改的。”
“小時候我家養雞,鄰居家養狗,兩家大人總是吵架,回回都鬧得雞犬不甯。”
“那時候我每天都在想,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安甯日子啊?”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我争取到了給自己改名的機會,毫不猶豫就選擇了‘甯’這個字。”
“姓氏雖然不是我能選的,但我也非常喜歡。向,向甯,聽起來就有盼頭,讓人高興。”
“從這點來看,咱們的經曆其實有點相似。蠻有緣分的,不是嗎?”
枕安看着她微帶笑意的雙眼,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對他敞開心扉。
“是。”他的眼眶忽地濕潤起來,幸而車燈易躲,稍稍偏過身子就不會被她看出來了。
他們的确有緣。
可是此時此刻,隻有枕安一個人知道——向甯和他的舊日緣分其實遠遠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