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曉夜卻高興不起來,強擠出一個笑容,故作輕松道:“不用了,祝總。這次本來就是我自己的責任,影響到劇組進度已經很抱歉了,怎麼好意思要賠——”
祝璋突然冷笑了一聲,聽來十分不屑。
“簡曉夜,你連一丁點為自己争取合法權益的意識都沒有嗎?”她漫不經心地拿起手機,回複了幾條工作消息,語氣難掩奚落嘲弄,“怪不得星橋一提解約,你就拍屁股走人了,連據理力争的想法都沒有。”
“祝總——”向甯突然插話,祝璋卻沒有給她繼續往下說的機會。
“正好你來了,有空到劇組去一趟,幫她把東西收拾好,然後直接帶她回家吧。”
簡曉夜聞言渾身一震,再也不能無動于衷,急忙為自己求情。
“祝總,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話一出口,眼淚便随之滾落,“我保證今後絕不再給您添麻煩,我不要漂亮也不做醫美了,什麼工傷賠償也都可以不要!我一定會快點養好病,絕對不耽誤劇組的拍攝進度。我知道您不喜歡演員用替身,我不用,我真的不用!隻要過幾天拆了固定器,我就可以上鏡,您不要換掉我好不好?”
向甯連忙拿出紙巾幫她擦淚,溫聲道:“不會的,合同都簽了,怎麼可能随随便便把你換掉呢?祝總,你說是不是?”
“你不用拿這種話試探我的态度。”祝璋看着向甯說,“我從來沒有說過要換掉她,之所以讓你帶她回家,隻是為了讓她安心養病。臨近年關,劇組本來就快放假了。”
向甯松了口氣,輕拍簡曉夜的大腿道:“這下你可以把心放到肚子裡了吧?”
簡曉夜忍住抽噎,壓下哭腔,小聲說了句:“謝謝祝總。”
接着又是一路無話。
車子停在Hilton酒店大門外,祝璋遞給向甯一張卡,簡略說道:“去前台報我名字就行。”
簡曉夜已經迫不及待想逃離這輛車,奈何手受了傷,不方便使勁。枕安便先一步下車,幫她打開了車門。簡曉夜旋即跳了出去,動作快得跟兔子似的。
向甯往外側移了移,沖枕安伸出一隻手,後者本以為這是讓他扶她一把的意思,正要動作,向甯卻沖他晃了晃手裡的會員卡,說道:“拿着,你先去幫曉夜辦下入住,我一會再過去。”
“我?”枕安訝然揚眉,繼而壓低聲音道,“這……不合适吧?”
向甯給他使了個眼色,退讓道:“那你就先帶她去大堂坐一會,等等我。”
簡曉夜見她半晌不下車,便湊過來詢問情況。
向甯面色如常:“你不是沒有經紀人嗎?我暫時替一下,幫你跟祝總聊聊賠償金的事。”
簡曉夜沒有起疑,把圍巾又往上拉了拉,然後壓低帽檐,跟枕安一前一後進了酒店。
祝璋把胳膊搭在窗邊,一手撐着腦袋,饒有興緻道:“真的隻是想聊賠償?”
“當然不是。”向甯坦然一笑,“我信得過祝總的人品,賠償的事,交給專業的工作人員處理就好。”
祝璋毫不意外:“那你想說什麼?”
向甯深吸一口氣,看着她十分認真地說:“我知道,很多人都覺得曉夜的性格不讨喜。有時候鋒芒畢露,潑辣得近乎魯莽;有時候又膽小軟弱,甚至顯得毫無原則。”
祝璋不置可否,隻說:“你還真是她的好朋友。”
向甯垂眸笑了笑,繼續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看熱搜的習慣,前段時間,曉夜經常挂在上面。”
“你是說她和杜琮那樁事?”祝璋問。
“不,更早。”向甯說,“有一次我在酒吧喝醉了,遇到動手動腳的猥瑣男,曉夜氣急了,馬上沖過來保護我。”
“上了熱搜?”祝璋意味深長地一問,“聽起來像某種營銷。”
“是營銷。”向甯爽快承認,“但曉夜不知道真相。因為那次成功‘救’了我,她高興了好幾天。”
祝璋不知何時把手放了下來,沒有搭話,似乎是想聽她繼續說下去。
“曉夜就是這樣的人。”向甯的聲音很輕,語氣也很平淡,“她偶爾變得勇敢又魯莽,都是為了保護别人。而她在大多數時刻的軟弱和退讓,往往都是因為放棄了保護自己。”
“那不是很蠢嗎?”祝璋的語氣仍然冷漠,聲音卻變得輕柔些許。
“是啊,很蠢。”向甯并不否認,“可是如果有選擇的機會,誰又願意成長為這樣蠢的人呢?”
祝璋頓了頓,随即投來好奇的目光:“什麼意思?”
“人唯一不能選擇的,就是自己的父母。”向甯感同身受,“從出生那一天開始,曉夜所接受的家庭教育,就隻有忍耐和謙讓這兩個主題。你說她毫無為自己争取合法權益的意識,沒錯,因為沒有人教她這些。恰恰相反,她的家庭永遠在要求她放棄自己的合法權益,作為交換,他們會賞她幾個好臉色。”
祝璋的喉嚨動了動,繼而微微颔首,沒有出聲。
“祝璋姐。”向甯第一次這樣叫她,帶着撒嬌似的微笑,“她自己也想改掉這些缺點,可是,你總要給年輕人一點成長的時間嘛。”
祝璋别開臉看向窗外,目光卻沒有一個切實的落點,沉默幾秒才道:“沒說不給。”
随後,她聽見向甯的一聲輕笑,接着便是打開車門的聲音。冷風驟然灌入,祝璋捋了捋耳後的頭發,忽而意識到向甯還沒關門。
祝璋朝那風吹來的方向看去,隻見向甯也彎腰看着自己。
“我相信曉夜一定能演好你戲裡的女主角,那個豪情萬丈,鐵骨铮铮的女俠。”向甯背對日光而立,眼睛卻是晶亮的,“那是她最想成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