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璋站在門外,後背緊貼着牆,心裡一陣發冷。她忽然意識到,祝琰可能不是在開玩笑。他剛才說出那句話,是不是已經動了輕生的念頭?這個猜測一冒出來,她的心就揪得更緊了。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加以幹涉,于是給祝琰找了個心理醫生——裴馨。
裴馨是研究青少年心理問題的專家,在業内頗有口碑,履曆漂亮得任何人也挑不出毛病,祝璋對她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奈何現實總是喜歡打人臉。
幾次咨詢下來,裴馨的臉色一次比一次難看:“小琰非常抗拒跟我溝通,不論我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取得他的信任。我想,還是應該先找到他的心結是什麼。你作為他的姐姐,應該比我更了解他。”
祝璋當然知道問題出在哪兒——祝琰離家斷聯幾天,回來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可那幾天具體發生了什麼,祝琰自己閉口不談,别人就無法窺得端倪。
出乎祝璋意料的是,不久之後,祝琰竟然無端的“自愈”了。他開始早睡早起,調整飲食,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笑容也多了起來,偶爾還會跟祝璋開幾句玩笑,就像從前那樣。
“姐,我不能白給你當那麼多年槍手吧?你現在已經有小金庫了,這些年欠我的工資,是不是應該補一補?”
祝璋聽了這話,不由松一口氣——他要錢,就說明他還想活着,還對這人世有點念想。
祝璋二話沒說,就給他打了幾百萬“首付款”。
“剩下的分期給,每年打一次。”
這是她多留的一個心眼,她得防着祝琰哪天又犯渾,把這些錢一股腦揮霍光了,沒了盼頭,又想着尋死覓活。
不過,祝璋隻預料對了一半。祝琰确實把這些錢“揮霍一空”了,但不是為了享樂,而是為了贖罪。
逝者已逝,按常理,他應該給她的家人一些補償。可祝琰一想到她的家人,五髒六腑就泛起一陣惡心——那些人不配。
那就換種方式補償吧,把這些錢投到真正有意義的地方去,他給它起名為“燃藜計劃”。
燃藜,取自古人勸學的典故,意思是點燃藜杖,照亮夜讀的書卷。他希望這筆錢能幫到更多像小花一樣的女孩,讓她們有機會讀書,有機會改變命運。
而祝琰自己的命運将終結在什麼時候,他已經早早想好了。
他受夠了日複一日被後悔和愧疚折磨,受夠了每晚閉上雙眼,眼前都是繡在那塊浸血碎布上的笑臉,更受夠了那個重複過無數次的噩夢——
小花站在畫框裡,笑着流下千行血淚,一遍遍地追問他:“你為什麼不報警……為什麼不報警……為什麼不報警……”
是他害死她的。
一晃三年,祝琰十八歲的那個夏天,祝高遠感受到了久違的欣慰。
“雖然沒拿到藤校的offer,但這個也不錯。”他鼓勵似地按上祝琰的肩膀,“想要什麼獎勵?”
“環球旅行。”祝琰說,“坐船去。”
祝高遠欣然應允。祝琰緊接着又提出要求:“爸,您陪我一起去吧。”
“我不行,公司太忙——”
“爸。”祝琰鄭重地懇求道,“就這一次。”
祝高遠沒奈何,深深一歎道:“那……我陪你玩三天,到時候再換船回來,怎麼樣?”
“好。”祝琰對他露出微笑,眼底卻沒有笑意,“别帶我姐,就咱們父子倆。”
“行,都依你。”
祝高遠滿心歡喜,包了一艘大船。
“像不像泰坦尼克号?”祝琰半開玩笑地說。
“别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祝高遠總是有那麼多忌諱,“趕緊呸呸呸!”
祝琰笑了笑,沒有應聲,自顧自走到一邊,背靠扶手吹起了海風。
祝高遠慢悠悠跟了上來,拿起侍者端來的兩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遞給祝琰。
祝琰沒有伸手,而是向他問起:“你知道被狼咬是什麼感覺嗎?”
祝高遠對他講話不帶稱呼、不用敬語的行為有些不爽,正準備開口教訓兩句,卻見祝琰突然從袖管裡拔出一把匕首,倏地向前一刺,祝高遠的右肩霎時被鮮血染紅。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祝琰,喉嚨一陣幹澀,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連痛感都是後知後覺的。
“我不知道她的傷口在哪,不過,剛才紮這裡比較順手。”祝琰的笑容愈發燦爛,“你知道嗎,我本來想紮你的心髒呢。”
可惜祝璋現在才二十二歲,如果祝高遠死了,她孤木難支,無法順利接收整個公司。
但是祝琰已經心力交瘁,沒有辦法再等下去了。
“你——你瘋了!?”祝高遠強忍劇痛,一把推開祝琰,“什麼‘她’,什麼‘傷口在哪’,你都胡言亂語些什麼!?”
“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祝琰笑着流出眼淚,一邊搖頭一邊向後挪步,“祝高遠,你會遭報應的。”
話音落時,他縱身墜入無垠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