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重從黑暗中驚醒。
他慌亂地睜開眼睛,對上了賀歲愉挑釁十足的眼神。
趙九重:“……”
他一不留神,牽動身上的傷口,痛得倒吸一口涼氣,緩了好一會兒,他才充滿無奈地歎息一聲,“暫時還死不了。”
賀歲愉冷冰冰地“哦”了一聲,語氣不無遺憾:“那真讓人失望。”
趙九重:“……”
“趁他們還沒追上來,趕緊走。”賀歲愉幹脆利落地說完,就要轉身跑。
忽然,她又想起什麼,轉過頭來。
“你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不會沒有辦法善後吧?”賀歲愉打量着趙九重這副狼狽的模樣,調侃意味十足地喊了一句,“趙大俠?”
趙九重臉色白得吓人,聽到賀歲愉的調侃,不由得露出了一點笑。他光看賀歲愉的表情,便知道她此時心裡在想些什麼。對方簡直要将看好戲和落井下石寫在臉上了。
形勢比人強,趙九重傷重至此,倒不像平日裡那般嫉惡如仇、心高氣傲了。
他如今無可奈何,隻得遂了賀歲愉的願,坦然承認:“的确是沒有辦法善後。”
賀歲愉冷哼一聲。
他現在身受重傷,肯定是個大拖油瓶。
她絕不會再管他。
她鬼上身跑回巷子裡給他幫忙,就已經壞了自己的規矩了。
“那你就在這兒自己呆着等死吧。”她轉身欲溜。
趙九重在她身後不敢置信地大喊,“我們好歹一起曆經生死,你就這麼抛下,我自己一個人跑了?”
“那不然呢?”賀歲愉語氣無辜。
趙九重噎住,想開口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支支吾吾的,“你……你能不能送我去福來客棧?”
賀歲愉聞言,回過頭來,語氣像是驚訝,又像是疑惑,“你求我啊?”
趙九重“嗯”了一聲,迫于現狀無奈低頭,聲音沙啞低沉,還沒蒼蠅的叫聲大,毫無血色的一張俊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賀歲愉仿佛完全看不出對方的難為情,露出誇張的驚訝表情,“我沒聽錯吧?趙少俠竟然有求于我?”
趙九重見她這幅小人得志的嘴臉,也難得的沒有說什麼,大概是傷勢嚴重,沒什麼多餘的力氣生氣,隻半死不活地靠在牆角任她說。
賀歲愉趾高氣昂地翻了個白眼,“我可沒忘記,當初,您多管閑事抓我蹲大牢的時候有多神氣啊。”
她搖頭晃腦笑嘻嘻的,“我看啊,趙少俠您還是自己想辦法吧,就别讓我這個‘小賊’幫忙了。”
說罷,賀歲愉拔腿就跑。
剛剛那幾句奚落說出口,她堵在胸口該出的氣也順暢了一點。現在,她得趕緊溜咯,早點跟這個姓趙的撇清關系,省的又要倒黴。
賀歲愉跑出了十幾米遠,趙九重看着那個背影,磨了磨牙。
他和她一起也經曆了好幾件事,大概摸清了一點賀歲愉的性子,壓住心底的不虞,在她身後大喊:“若小兄弟能送我去福來客棧,在下必有重金酬謝!”
聽到錢,賀歲愉的腳步一下子就頓住了。
她的确可恥地心動了。
隻經曆極短暫的一點猶豫,賀歲愉就将自己方才堅定“不管他”的想法抛諸腦後,轉過身來,揚着下巴看向趙九重,先問了最重要的問題,“多少錢?”
趙九重顫顫巍巍伸出一根手指。
賀歲愉眼睛一亮,聲音都拔高了,“一百兩?”
趙九重:“……”
他眼角抽了抽,“你不如去搶。”
賀歲愉的語氣有點兒恨鐵不成鋼,“我要是有你這身功夫,十個一百兩我都搶回來了。”
趙九重:“……”
那這樣說來,幸好沒讓她有這身功夫。
一百兩的确有點誇張,賀歲愉摸着下巴,語氣試探:“那……十兩?”
趙九重僵了下,搖了搖食指。
賀歲愉眯了眯眼睛,釋放出一點危險的信号,“一兩銀子?”
趙九重露出一點憨厚的笑容,揭曉了正确答案:“十個銅闆。”
賀歲愉轉身就走,完全不想多跟他再費口舌。
“诶你!”趙九重急得在她身後大喊,“十個銅闆就不是錢了嗎?”
“你帶着你的十個銅闆在這兒好好歇着吧你!”賀歲愉一邊大步朝前走,一邊口中罵罵咧咧,“打扮得人摸狗樣的,沒想到這麼扣?摳搜成這樣,血流幹都沒人管你!到時候,就帶着你的錢去地獄裡花去吧!”
趙九重見她這回真要走了,這才急了,在她身後又喊:“一兩銀子,一兩銀子總行了吧?”
他剛剛已經看出來,一兩銀子是賀歲愉的底線。
他這次出來前,在爹娘面前立志,要靠自己的本事闖蕩出一番事業,所以他出門時也并沒有帶太多銀子,現下不敢大手大腳地花銷,也需精打細算。
賀歲愉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晚了,剛剛一兩銀子的價錢已經過去了。”
“現在,”她伸出五根手指,“我要這個數。”
“不行!”趙九重一口回絕,“此地應該距離福來客棧不遠,你說的酬金,完全是獅子大開口。”
賀歲愉冷笑一聲,刻薄道:“既然不遠,那你就爬過去吧。”
趙九重臉色鐵青,再不說話。
賀歲愉見他不說話,于是轉過身,慢悠悠作勢要走,餘光中卻在仔細觀察趙九重,但這次他還真沒有要挽留自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