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的意味。
“不管了,跳。”賀歲愉果決地說。
趙九重點了點頭,率先跳了下去。
賀歲愉緊随其後,陡坡上落了厚厚一層枯葉,她一伸腳剛踩着地面,就滑了下去。
“啊——”
她忍不住尖叫,下意識用雙手護住腦袋,在飛速下滑的過程中,盡力調整姿勢,側着身體微微彎曲,盡量保護自己。
不一會兒,舉着火把從四面八方跑來的村民彙聚到陡坡邊,紛紛停住了腳步,“跳下去了?”
“繞到下面去找!”有人說。
說罷,幾個人便分散開,從陡坡兩邊平緩一些的地方舉着火把跑下去。
賀歲愉和趙九重二人沿着陡坡,“咕噜咕噜——”一路滾下來,身上都數不清被樹枝和石子劃傷了多少道,衣裳都被挂得破破爛爛的了。
賀歲愉運氣還算好,沒有特别大的傷口,趙九重後背上被樹枝戳了一個血洞,血肉模糊,血流如注。
賀歲愉躺在地上,痛得幾乎要爬不起來。
她本來想要緩一會兒,但是一睜眼,看見遠處舉着火把密密麻麻從山坡上往下跑的村民,她瞳孔一震,登時便一挺身站起來,見趙九重還躺在地上,連忙拉起趙九重就跑。
“來了來了,又追來了,趕緊跑!”她忙不疊道。
趙九重忍着傷口處的劇痛稍緩片刻,抓着賀歲愉的手,又沖在了前面。
他走前面可以替賀歲愉開一條路,擋去許多橫斜的枝桠,賀歲愉相對于他而言,個子太小,即便走前面也無濟于事。
賀歲愉沒發現他的異常,還以為他剛剛隻是一時松懈了,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爬起來。
直到她伸手去扒拉樹枝時,無意摸到了一片濡濕,才知道,趙九重後背早已經被鮮血浸透。
賀歲愉愣了下,在空氣中抓了抓黏膩的手掌。
從陡坡下來以後的路平緩了許多,不知道跑了多久,一開始,賀歲愉還會伸手擋着臉,怕自己會毀容,後來被樹枝刮的麻木了,幹脆懶得伸手擋了,隻一個勁兒地拼命往前跑。
糊成一團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再後來完全是靠求生的本能在逃命,就靠一口氣撐着。
漸漸地,身後陰魂不散跟着他們的火把終于消失了,前面一片漆黑,身後亦是一片漆黑。
***
又過了些時候,天邊出現隐隐約約的一條白縫。
天,快亮了。
賀歲愉躺在山林間,因為劇烈運動,胸口仍然在起起伏伏,看着一點點泛白的天空,很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還活着,真好。
趙九重平躺在她旁邊,累得雙眼發直,也和賀歲愉一樣,胸口起起伏伏地大口呼吸着。
“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賀歲愉忽然轉過身來,“如果你不給他們那銀子,他們女兒治不好,沒準兒還不會推咱出去當替死鬼,咱們也不用經曆這一場浩劫……”
趙九重不知聽沒聽明白她的話,即便聽明白了,恐怕也已經沒力氣回答了。
“都怪你!”賀歲愉管他回不回答,伸手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想要朝他砸過去,“我該打死你個爛好心的!氣死我了!”
趙九重剛躺下不久,身下的枯樹葉又被他的鮮血染紅,紅色液體在層層疊疊的樹葉間流淌,染紅許多落葉。
賀歲愉看見趙九重傷成這個樣子,想起一路上他很有義氣地護着自己的樣子,即便心裡生氣,還是沒下得去手,最終“砰——”一聲砸向了旁邊的石壁。
石壁上的沙石頓時“撲簌簌——”脫落下來。
“你身上一直在流血,他們順着血迹追過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追上我們。”
賀歲愉從地上爬起來,“起來,包紮一下,咱們繼續逃。”
趙九重卻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
賀歲愉輕輕踢了他一腳,“醒醒。”
但他依然沒有反應。
賀歲愉蹲下身,使勁晃着他的肩膀,大聲喊:“醒醒!趙九重!醒醒!”
趙九重睜開了眼睛,看見了滿臉大大小小傷口的賀歲愉正一臉不虞地看着他,她蹲在他旁邊,彎着腰低着頭直直和他對視,渾身肉眼可見的煩躁。
都不情願成這個樣子了,這小賊這回竟然沒有将他抛下,可真難得。趙九重心道。
賀歲愉一邊拉他,一邊不耐煩地說:“趕緊起來,我先幫你包紮一下傷口,然後咱們繼續逃命。”
趙九重雙手撐着地面坐起來。
賀歲愉這才看清他背後的血窟窿,頓了一下。
還真是傷得不輕。
“刺啦——刺啦——”兩聲,賀歲愉手腳麻利地從趙九重身上撕下來兩塊又寬又長的布條。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樹枝挂開了好幾道口子了,可不能再撕了。姓趙的衣裳雖然也破破爛爛的了,但他一個男人,上半身不穿衣裳也沒事兒,而且給他包紮不撕他的衣服撕誰的?
趙九重如今傷成這個樣子,也顧不得賀歲愉将他的衣服撕成這個樣子了,心中甚至還對賀歲愉沒抛下他一個人跑了,還給他包紮傷口感到十分欣慰。
“衣服脫了,趕緊的。”賀歲愉急急地催促道。
趙九重如今還當賀歲愉是個年歲不大的小兄弟,自然也不扭捏,三兩下便脫了外袍和上衣,屈着一條腿,大喇喇坐在地上。
賀歲愉視線劃過他線條分明、富有力量感的緊實肌肉,沒過多停留,如果不是如今這樣要緊的要命關頭,她肯定是要好好欣賞一下的,但是自從穿越過來以後,幾乎每日都掙紮生死線上,她早就對男色看淡了。
千好萬好,不如活着好。
想到身後不知是不是還在追殺他們的那群村民,賀歲愉就心如死灰。
她拿着布條繞到他身後蹲下,雙手穿過他的腋下,将布條從後背繞到他的前面,“喏——自己拿着。”
她用布條交疊把他的傷口裹住,稍微勒緊了些,勉強止住血,不然一路走,血一路滴,一路留下痕迹。
“自己打個結,綁緊點兒。”她吩咐道。
經過多日的相處,趙九重對她的容忍底線也在不知不覺中降低了,對于她過于敷衍的包紮方式也适應良好,自己乖乖打了個結。
賀歲愉站起身,“衣服穿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