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袖子裡摸出小紅的賣身契還給她。
賀歲愉看小紅一直盯着手裡那張賣身契看,多問了一句,“你要去官府消除它嗎?”
“消除它?”小紅詫異地看了賀歲愉一眼,笑了一聲,“你在做什麼白日夢?這個可是要上交給夫人的。”
小紅仔細把賣身契重新疊好,鎖進了妝奁匣子裡。
賀歲愉:“……”
她不過就是不熟悉這個時代的規矩罷了。
還沒等賀歲愉反駁她,小紅用那種似哭似笑的表情看了賀歲愉一眼,“也是,你又沒給男人當過小妾,你什麼都不知道。”
小紅的眼中閃過一抹嫉妒,“你還真是命好啊,幾十個姑娘就你一個人逃出來了,雖然過得窮苦了些,但沒有淪落為奴,身邊還有人護着你。”
“命好?”賀歲愉也笑了,“你要是和我一樣,三番兩次命懸一線,就不覺得我命好了,你就是好日子過太多了!”
“好日子過太多了?”小紅臉色一變,逐漸露出苦澀的笑容,“你來給這些老爺們當兩天姨娘試試?你光看見我們光鮮亮麗,沒看見我們吃苦受罪了。”
賀歲愉費解:“都是自己選的路,你跟我不平個什麼勁兒?”
“自己選的路?”小紅冷笑,“我有的選嗎?”
“有啊,你昨天不就有選擇,是自己受不了苦,又重走老路的。”
“那我即便在街頭挨過昨晚,那今晚呢?難道你會施舍我一口飯吃,施舍我一塊地方落腳嗎?”
賀歲愉懶得跟她争辯,反正小紅總是能給她自己找到無限借口的。
賀歲愉覺得,這姑娘真是矛盾得很,做都做了,又過不去自己心裡那一關,既貪戀現在的富貴生活,又不想泯滅最後的一點良知和道德底線。
因此,她總要試圖在賀歲愉這裡證明,她再一次走上老路是迫不得已,并非她自己自甘下賤。
可是賀歲愉明顯又不是一個願意配合她的人,所以就導緻她們倆說着說着,就難免争吵起來。
小紅還想要再說什麼,門外的婢女已經在催了,“姨娘好了嗎?咱們要趕緊過去了,去晚了恐怕會惹得老爺不虞。”
剛剛小紅給賀歲愉銀子,從賀歲愉那裡換回賣身契的時候,讓屋子裡的婢女都出去了在外面等候了。此時,屋子裡隻有小紅和賀歲愉兩個人。
“這就來。”
小紅對着鏡子露出了美麗的笑容,然後轉過身,娉娉袅袅地打開門走出去。
賀歲愉覺得她對着鏡子笑之前和笑之後,簡直判若兩人。
她現在懷疑小紅可能有點兒精神病。
昨天相處時間太短,她沒發現。
她撇撇嘴,跟在小紅後面出去。
小紅帶着賀歲愉和另外兩個婢女穿過曲折的回廊,朝劉老爺會客的院子走去。
快走到劉老爺會客的院子裡時,小紅停下了腳步。
賀歲愉聽到院子裡高聲說話的聲音,不由得往那邊看了一眼,看到了主位上坐着的肥胖老頭子。
老頭子身材臃腫,腰間的肥肉在柔軟的絲綢衣裳下擠出堆疊的形狀,他的臉上皺紋遍布,頭上僅剩的一小撮斑白頭發挽了個髻。
看起來像個又黑又壯的大胖包子,頭是包子主體,頭發像是過于細長的包子褶子。
這長相,實在是讓人一見難忘。
賀歲愉隻看一眼,就覺得醜得讓人印象深刻。
她腦海中撥雲見霧,瞬間就明白了,小紅之前就給人當妾,按理來說已經習慣這個職業了,怎麼這回重操舊業,心裡這麼多郁氣難平。
敢情是因為這劉老爺長成這副模樣啊。
她忽然就有點兒能原諒小紅今天頻頻跟她嗆聲了。
晚上叫這隻老怪物壓在身子底下,要做一晚上噩夢的吧?賀歲愉同情地想。
小紅見賀歲愉看到了坐在主位上正與友人談笑的劉老爺,瞪了賀歲愉一眼,“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不知禮數!”
賀歲愉這回難得沒有再跟她争執。
她收回目光,看似平靜,心裡已經驚濤駭浪了。
看一眼足夠好幾年都印象深刻了,她也不想再看第二眼。怕自己眼睛長針眼。
旁邊的婢女對賀歲愉說:“你順着這條回廊一直走,然後左轉,直走再右轉就能出去了。”
賀歲愉記下了她說的路,點了點頭,“好。”
小紅瞪了賀歲愉一會兒,很快便轉過身,臉上又挂上了甜美的笑容,娉娉袅袅、姿态輕盈地走進庭院。
賀歲愉沒走出多遠,回頭時正好看見她變臉的過程。
她搖搖頭,心道:這才是真正的——錢難掙屎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