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歲愉滿臉唏噓。
她現在甚至覺得懷裡的銀子有點兒燙手,這算不算是小紅的血汗錢?
小紅拿着銀子,贖回了她自己的賣身契,卻要轉手交給夫人。
賀歲愉明明剛剛還很生氣,覺得小紅是個白眼狼,現在心頭又莫名為她湧上一股悲哀。
她剛剛竟然有一瞬間,想把這四十兩還回去。
她趕緊晃了晃腦袋,把腦子裡的水晃出去。
太可怕了。
一定是跟趙九重相處久了,她都變得有情有義起來了。
這四十兩銀子是小紅自己許諾給她的,即便她還四兩,賀歲愉其實也會把賣身契還給她的。但是對于現在的小紅來說,四兩和四十兩其實沒有什麼分别,反正都是劉老爺給的錢。
而且,這銀子還回去,還不是落到劉老爺手裡,還不如讓她這個窮人拿着。
她走了沒幾步遠。
忽然,側前方不遠處的回廊下,有一個管事打扮的男人指着她大聲說:“那個丫鬟,你站住!”
賀歲愉腳步一頓,是在叫她?
可她又不是劉府的丫鬟,賀歲愉當然不會傻傻地站着聽他的吩咐,她還是按照自己原本的方向繼續往前走,就像完全沒有聽到似的。
那人一臉着急,快步跑到跟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叫你呢,你聾了是不是!”
“沈老爺喝醉了,你趕緊去伺候一下。”管事抓着賀歲愉的胳膊就走。
賀歲愉一臉懵逼,想甩開他的手抽回自己的胳膊,“我不去,我又不是你們府上的丫鬟。”
“嘿你這小丫頭片子,不識擡舉,伺候老爺的事情,别人求都求不來呢!你趕緊的,那邊正等着呢!”
賀歲愉:“???”
她掙了好幾下還是沒掙開,皺起眉頭,“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說——我不是你們府上的丫鬟。”
管事的完全不理會賀歲愉,拽着她就一個勁兒往前走,嘴裡還不住地說:“小賤蹄子,我還使喚不動你了?下回換身衣裳再撒這個謊!”
在人家的地盤上,賀歲愉隻能忍住火氣,“我是後院紅姨娘的朋友,真的不是什麼丫鬟。”
“後院哪有什麼紅姨娘?撒謊也不曉得換個人,你說曲姨娘、蓮姨娘、周姨娘或者其他姨娘我還相信,還想憑空編個人出來唬我?趕緊走!别浪費時間了。”
那管事完全不信賀歲愉的話,反而拽着她越走越快,簡直是一路小跑過去。他嘴裡說個不停,抱怨的聲音又大,根本聽不進去賀歲愉的話,也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現在你們這些小丫頭片子,最是會躲懶的,見老子剛從老宅調過來,就跟我耍滑頭,招數層出不窮,看我回頭不好好收拾你們這些愛偷懶的小賤蹄子!”
小紅昨夜才被劉老爺帶回來,劉老爺後院的姨娘甚衆,這個前院的管事,還不知道後院又多了一位姨娘。賀歲愉說的話,他自然不相信。
賀歲愉本來想動手打他,但是跟這管事的動起手來,且不說她打不過他,就說她勢必會惹怒了這管事的,高門大院的,他找幾個人讓她再也出不了這個門,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而且她若跟管事動手,把事情鬧大了,小紅可不會來保她。
賀歲愉想起自己懷裡還揣着銀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跟着這管事的去,然後她再趁機溜了。
那管事的抓着賀歲愉沒走多遠,沿着一排清幽的翠竹走了一段路以後,将她拽進了一個小院子裡,然後一把将她推進屋子裡。
那管事的指使說:“趕緊進去,沈老爺有什麼吩咐,你就乖乖地聽着,然後照做。”
賀歲愉忽然想到,這管事的說的伺候,大概不是普通的伺候。
她的心跳快了幾分
今日劉老爺請了許多朋友上門做客,府上的下人都忙忙碌碌,人手根本忙不過來,這管事又是剛從老宅調過來的,下人都不大聽他的,他使喚不動人,所以這才半路扯了賀歲愉過來。
賀歲愉被推進那間屋子裡,那管事的力氣極大,拽的她胳膊都要斷了。
有這麼一身力氣當什麼管事?他适合去碼頭搬貨才對。
賀歲愉進了屋,探頭往裡屋看去。
看見床上斜躺着一個男人,一身衣裳倒是完整地穿着,衣袍的一角垂落到地上,腳底下的皂靴也沒脫,酒氣熏天。
她站在外間聞着,都覺得嗆鼻子。
那人迷迷糊糊聽見開門的聲音,躺在床上喊:“來人,更衣!”
賀歲愉沒動,她四處打量有沒有别的出口,能讓她溜出去的。
可惜,屋子的窗戶開的方向朝前,有管事守着,除此外,沒有其他出口。
那人的聲音又大了一些,再次喊道:“更衣!”
管事輕輕推開門,瞪着賀歲愉,壓低聲音斥責道:“死丫頭,你幹什麼呢!還不快去!”
賀歲愉見他這回能聽得進去話了,“我真不是丫鬟,我是後院紅姨娘的客人,我還急着回去呢!你趕緊放我走。”
那管事的呵斥:“管你是丫鬟還是姨娘?以沈老爺和咱們老爺的交情,就算問咱們老爺要個姨娘回去,咱們老爺肯定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一個姨娘的朋友,能伺候沈老爺是天大的福氣,趕緊去!”他刻意加重了最後一句的語氣。
賀歲愉磨了磨牙。
她說這管事的剛剛怎麼一路聽不懂人話呢,原來是實在找不到人給這死酒鬼換衣裳。
他一個大老爺們親自上的話,估計裡面的老爺不願意讓他伺候,所以才不管不顧地把她抓過來。
賀歲愉在管事的逼迫下,進了裡間去。
那管事的見賀歲愉進去,又重新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床上躺的男人喊了兩回見沒人進來,于是撐着床,滿臉躁郁地自己爬起來靠在床邊。
賀歲愉進來就看見男人約莫三十多歲,蓄着一把美髯,長相倒是還算看得過去,身材也很正常,相比于劉老爺及庭院裡其他正在宴飲的老爺們,這位沈老爺稱得上是自律,人至中年,并沒有什麼發福的迹象。
那人眼睛都沒有睜開,感覺到有人進來了,便張開兩手等着人給他脫衣服。
賀歲愉:“……”還真是個老爺。
賀歲愉在旁邊蹲下,給這人解腰間的腰帶,但是有錢人的腰帶做得花哨又複雜,她不太會弄,摸索了半天還沒解開。
那人等得太久,滿臉煩躁地睜開眼睛,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怎麼還沒弄好?”
賀歲愉感覺聲音就在自己的頭頂上,不禁手一抖,下意識擡起頭,正好和那人對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