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可折鶴瞧着卻沒有要動的意思。
不是說懷疑有問題,要去查切實的證據?
然而無論系統如何嘀咕,女人已經重新閉了眼,一副準備安心休息的樣子。
對這所謂的浮夢山山神,折鶴心裡的确有些懷疑和猜測,她耐心等了一下午,好在這位并未到達本領通天的地步,山上的時間并沒有被強制修改,令人的感知變得模糊不清;幾個時辰後,窗外那片白霧便接住了幾分日落後的清冷色調,正常的迎來了夜晚。
屋外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最初那名攙扶折鶴去客房休息的少女本來在幫忙準備晚餐,忽然聽得玉郎溫聲開口,喚了一聲:“秀秀。”
“诶,在的,山神大人。”女孩擡起頭,看向坐在桌子後面的玉郎,脆生生的問道:“您有什麼吩咐?”
浮夢山山神溫文一笑,柔聲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情,東西既然都已經準備好了,能否麻煩你去請之前那位姐姐過來用些晚膳?哦對了,她可能會拒絕或是說些想要離開的話,你試試看能不能讓她至少過來看看,山下百姓的一片心意,浪費總歸是不好的。”
“沒什麼問題,我這就去。”叫做秀秀的女孩沒怎麼遲疑的點頭應下,梅酒的香氣特殊卻也不易保存,用溫酒的法子品酒的确能最大限度激發出香氣,可半個時辰左右差不多也就散盡了。
好在客房距離這裡并不遠,哪怕算上客人等待洗漱清醒的時間也用不了多少,女孩腳步匆匆,剛剛走過回廊的第一個拐角,猝不及防之間面前橫過一道人影,若不是她反應快停住腳步,差一點就和另外一個家夥撞在了一起。
“……姓洛的!”
女孩的語調倏然拔高,先前在山神面前擺出的溫柔可愛此刻煙消雲散,轉眼間換上了另一種敷衍的不耐,她像是想要發怒,停頓一瞬後,卻又硬生生吞回那些近乎惡毒的抱怨嘲諷,冷着臉幹巴巴的問道:“……算了,你不去忙活你的事情,在這兒做什麼呢?”
洛行舟靜靜地瞧着她,在少女耐心馬上到達極限時,那張近乎可用明豔來形容的面龐上忽然揚起一個羞怯又帶了些讨好的笑意,溫聲細語的說:“秀秀姐姐可是要去叫客人過來赴宴?”
女孩啧了一聲:“是又怎麼了。”
洛行舟語氣柔軟,微微垂下腦袋,細聲細氣地說:“山神大人那裡現在應當是不好離開人的,不妨姐姐留在大人身邊,客人那裡就讓我去吧。”
秀秀心思一動,腦袋剛剛配合着想要點下去,動作忽然一頓,停了下來。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一臉無辜的少年,先前壓下去的嘲諷笑意終究還是挂在了臉上,冷笑着問:“怎麼,又想用你這張臉去讨好誰呀?”
每年被神明選中的侍者那麼多,重複的少年少女也不止一位,可秀秀唯獨看這小子不順眼——倒不如說不隻是她,幾乎所有人都看這小子不順眼。
洛行舟自然是好看的,哪怕到了現在,他們也沒見過比他生得更好看的人了。
可剝離這副頂級皮相之外,他又實在是扶不起的爛泥一堆,這些少年少女也曾想過和他處好關系,可眼見着洛行舟得了神明的寬容垂憐,卻變得愈發不知分寸,他做了三年的侍者,反而像是激起了骨子裡最糟糕的部分,任誰來了都能貼附上去,竭盡所能地谄媚讨好,全然不顧自己如今的主人是誰——
山神大人性子柔善,由他親自迎接招待的客人有過許多,其他的少年少女最多不過就是客氣禮貌的好好招待,沒有哪一個和洛行舟一樣,全然不顧主客之間應有的距離,遇到的每一個都恨不得貼上去,像是個對誰都能搖頭擺尾嗚嗚亂叫的流浪狗。
就像現在,他明明還穿着靈心侍者的紅衣,眼睛卻已經瞥向了貴客的房間,又緊接着擺出一副讨好模樣,小心翼翼地瞧着面前一臉不耐煩的女孩。
“……山神大人怎麼就看中了你這麼個不要臉的讨債鬼呢。”
秀秀冷笑一聲,語調聽着愈發刻薄。
洛行舟眉頭不動,臉上笑弧沒有絲毫變化。
“那你去吧,反正山神大人也沒攔着過你,”秀秀上下将他打量一遍,忽然傾過身子,對洛行舟挑眉笑道:“……而且我也有點好奇,玉郎大人對你的忍耐,究竟能到什麼時候。”
少年人的眼睫顫了顫,最終還是帶着一貫的腼腆笑意,坦然無視對方投來的鄙薄眼神,低頭溫聲說了句“多謝姐姐”。
浮夢山神一向縱容他,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洛行舟再次擡起頭的時候,面前的少女已經重新回去找人了,他們一向喜愛粘着玉郎,即使此番算得上無視了山神的要求,擅自提前回去,但因為是洛行舟主動開的口,所以就算是最聽話的秀秀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少年慢慢吐出一口氣,他壓着胸前衣領,手指有些微妙的顫,他快速做了個深呼吸,快步走向了客人休息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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