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知曉這位的脾氣,可裴雲澤這話分明就是在抽陸長老的臉,要知道他向來仗着在仙門之中輩分頗高,再加上掌管宗門丹房,到底是在宗門之中頗有幾分威望。
陸長老漲紅了臉色,想要反駁,卻也不敢出聲,收斂了憤憤之色,還不忘辭行之後才離開大殿。
倒也不是裴雲澤如此不講情面,此時他卻也不知為何,原本古井無波的心中亂作如麻,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将要失去。
可他記憶之中卻沒有任何的痕迹,甚至覺察不出一絲一毫的不對。
裴雲澤眼眸如同一汪寒潭,他注視着那一池能夠通連山河各處的淨水,上面浮現出的面容中帶了一絲迷茫,還有一種莫名的心悸。
一聲模糊的呼喊,似乎從水底傳來。
有人在喊他。
難道是心魔劫?
他收斂眉目中的冷峻,隻覺得自己越發看不透,畢竟心魔所産生的幻境是根據修行者内心最為恐懼之事誕生。
可他從沒有關于那雙眼睛的任何記憶,卻在每次幻境之中,都毫無意外的見到那裡面蘊含着的悲傷。
更何況他從天劫之中醒來之時,明明體内已有成功渡劫迹象,甚至已經可以掌控部分神力,卻不知為何,境界卻仍舊停留在渡劫期。
裴雲澤擡頭看了眼天空中突然湧現出祥雲,神色露出幾分異樣——他到底忘了什麼事情,或者說,有什麼東西是叫他不得不忘記的?
他冷笑了一聲,眸色沉沉。
不管是叫他忘了什麼,似乎實在是太低估于他了。
無論那人是誰,既然能夠在自己失去記憶之時,拿到他最為珍貴之物,那也絕對值得此刻的裴雲澤冒死一試。
全身靈力盡數湧出,沿着那池淨水循着那聲呼喊而去,裴雲澤靜心感受着指引之處,冥冥之中卻又什麼東西阻礙着他的靈力。
天空之中猛然響起驚雷,眨眼便籠罩在整片仙山之上,绛紫色的劫雷像是被惹惱了一般朝着裴雲澤劈去。
他伸手揮出結界,眼底浸潤了殺氣,果然,此中蹊跷皆找到了源頭。
淩厲的劫雷彙聚成了一片,在結界之外幽深布滿,卻拿籠罩在其中之人毫無辦法。畢竟那結界之上已經有了超脫規則的神力,就算是劫雷也無可奈何。
隻用靈力尋找還是不夠,手持信物之人似乎已經放棄了,裴雲澤眺望着天空之上的劫雷,那绛紫色之中已經隐隐閃爍出一絲金色光芒。
來不及了!
倘若再這麼下去,不但他找尋不到那個聲音源頭,甚至會因為通身的靈力盡數放出,而讓自己形神俱滅。
畢竟,少了那件最重要的東西,即便是修為早就達到了渡劫期、此時已經半步成神的裴雲澤,也斷然不能活。
豆大的雨水忽然從空中傾盆而下,裴雲澤立在雨中,神色淡然的根本不像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搏上一搏的人。
雨滴滑落在他冷峻的臉頰,帶着從唇角滑落的獻血一同侵染了身上那件雪白的錦袍。
已經很少有人能夠記得,如今修真界的雲澤仙尊曾經是極品水靈根,但掌控整界來落下雨水,也足以叫此時即便是半神的他,也難以支撐下去。
“……别怕。”
裴雲澤注視着漫天的雨水落下,緊握着掌心那把随身的劍,不知為何,忽而低喃出聲。
他好像記得,有一個人很怕冬日裡冰冷的雨水。
江芙好像陷入了一場醒不過來的夢中,她隻覺得自己頭腦昏沉,痛苦不堪的軀體也已經失去了知覺,腦海之中盡數忘記了所有。
白茫茫一片的安靜,卻仿佛滲進了一片濃稠到化不開的水汽,平和而又溫暖的力量朝着她湧來,五髒六腑之中的火系靈氣被驅逐的一幹二淨。
她在其中努力睜開眼睛,卻怎麼也沒有辦法看清前方的路,但那聲音分明就是她所熟悉的。
“是你嗎?”
可即便是在這夢中,江芙也下意識的覺察到了不可能,她曾經親眼目睹了那人的死亡,甚至就連踏上修仙之路,也是為了那人的起死回生。
更何況,如果那人還活着,怎麼會忍心叫她一個人在這世間齲齲獨行。
雨水将江芙濕漉漉地喚醒,她在那條小溪邊悠然轉醒,暴烈的火系靈力似乎已經被這雨水驅逐了,就連身上先前的舊傷也好了不少。
奇怪的是這雨水在冬日裡落下,卻并不冰寒,甚至叫江芙覺察出一絲春日裡的暖意來。
狐疑地運轉了一下身上的靈力,江芙正想起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在下一刻瞬間臉色煞白。
她掌心中牢牢緊攥的那枚同心結不見了。
那個人留給她最後的東西,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