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樹木顫抖嗚咽,雪花紛紛,屋内無數的燭火搖晃,流淌着融融春意,梅花的異香染指了每一個角落。
溫暖的燈光之下,男子一雙長眉入鬓,英氣逼人,眸若玉石,閃爍着溫潤的光澤。
她生出一種錯覺——數個輪回之前,她一定深愛過他。
“怎會?”
她掩住他的眼睛,吻在他嘴角,眼前燈花淩亂,霧氣朦胧,她閉上雙眼用嘴唇和手指描摹他的容顔。他呼吸漸亂,扣緊她的腰,一把将她抱到了身上。
雪夜總是無比安靜,天地間的荒蕪令人心莫名空曠,需要一些東西慰藉,突然很想緊緊地擁抱。
他将她摟得更近,屋裡清晰地回蕩着彼此紛亂的呼吸,她小心翼翼地移開手,他那雙上挑的鳳眼像是漩渦,卷走了她殘存的理智。
他手心的溫度燙得她抖了一下。
蕭瑾左眼之下生着一顆黑色小痣,離眼睛極近,若非她靠得這樣近,幾乎看不清。
月兒眼下也有一顆淚痣,朱砂一樣的顔色,生在顴骨上方。
蕭瑾笑得很動人,故意誘惑她,手指靈活地挑開了她束胸的白布,她低頭親吻他的眼睛,很輕很慢。
真像在做夢啊!
她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朝那顆小痣舔了一下,耳邊傳來猶如擂鼓的心跳聲,他疑惑地睜開雙眼,很快就帶了幾許釋然,臉頰微紅,朝她愉悅地笑了下。
他撫摸着她的臉頰,嗓音有些啞,“不怕了?”
燈架上的紅燭一寸寸短了下去,映成她眼底燈花缭亂,男子朝她伸出那雙修長的血管清晰的手,那銅爐太暖和,暖到她幾乎忘了心尖的傷口。
她沒做聲,輕輕地将一雙手覆了上去,與他的交握。
仿佛,今生今世,他們說好不再分離。
然而現實來得殘酷,最開始幾次的溫柔體貼過後,蕭瑾很快就暴露了真實面目,弄得她苦不堪言。
如她所料,這麼一個風月場上的老手,所有的溫柔,都是為了引誘她上鈎。
這家夥簡直就是個變态。
與她親近時,時常哄她在臉上糊上厚厚一層胭脂,她若不從,他便抓住她的手,拿上描眉的石黛,在她兩頰點上無數的雀斑。
她受不了了賭氣撒嬌,他就誇贊她可愛,好話說盡,直哄得她一點脾氣也沒有。
思量一番,反正每回都能讓他得逞,還不如一開始就聽他的乖乖抹胭脂。
他有時興緻來了,還不喜歡她好好地走路,要她邊走路邊誇張地扭腰。這姿勢很醜,很奇怪,青樓裡的姑娘都不帶這樣的,她偷偷打聽過,他從不折騰别人,他隻針對她。
他那些怪癖的點子冒出來時,還不喜歡她太安靜,她學不來别的,隻好輕輕地在他耳邊喚他“大人”,這種時候,他不喜歡這種稱呼。
他一遍遍教她,“喚君侯。”
這種種怪癖令她猜測,他或許是把她當成别的什麼人了,若換了一個真心喜歡他的姑娘,興許得難過好一陣,不過她無所謂,隻要能夠留在他身邊,管他把她當誰。
話說回來,蕭瑾的口味還真是……挺特别的。
誰能想到,他在府裡養了那麼多天仙似的美人兒,心裡真正想的,竟然是這麼個人……
鬼知道他年少時經曆了什麼。
溫存的日子太短暫,一晃眼大半年就過去了,到了夏天。
蕭瑾是寵了她一陣兒,這半年裡她是衆多姬妾中最受寵的一個,總許她往他的住處晚池齋去,但他近來約莫是察覺了幾分端倪,自霧積山那件事後,已晾了她兩日,更是往她住的思雨園外派了幾個侍衛終日盯着。
以這人謹慎精明的性子,一旦起疑,必不會輕易再讓她近身——公子這步棋算徹底廢了。
落日餘晖透過碧紗窗,在凝香臉上灑下斑駁的影子,手指在床框敲到第一百下時,她一個鯉魚打挺翻了起來。
她伴在蕭瑾身側半年,也知此人看似風流多情,實則狠若豺狼,情濃時是心肝寶貝,甜言蜜語說不完,厭棄了就視如草芥,若叫他知道你别有用心,更是剝皮拆骨毫不手軟。
蕭瑾若知她在他面前裝癡賣傻了這許久,必不會輕饒她,與其等他抓到把柄狠下殺手,不如走為上策。
今夜蕭瑾在王府設荷花宴,宴請京中文人詩客,表面是吟詩作賦以盡風雅,實際是籠絡門客,培植黨羽。
這會子府中上下忙成一團,沒人有心思留意她一個小小的侍妾。
凝香匆匆褪下裙衫,換上偷藏在箱底的灰色圓領男袍,散了滿頭青絲,素手一擰,挽成男子的發髻,尋了支竹簪固定住——她個子太高,若作女裝,反容易引人注目。
低頭在胸前束上白布時,她想起初次時,蕭瑾抵在耳邊那句“香香這麼美姑娘,為何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臉上紅了紅,手上的力道不禁大了些。
收拾妥當,目光最後停在妝奁裡那支金絲與粉玉打造的蝶戀花步搖,忍住了沒把東西塞進衣袖裡。
皂靴踩上妝台,她一手探開窗戶,靈巧地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