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随着人流下了樓,回到班級隊伍裡站好了自己的位置,李冰交代過安全守則後,各個班級的教官便依次帶着各班上路。
每個班級的各自路徑不大相同,走了不到半個鐘頭,一班到達目的地。
放眼望去,叢叢茶樹滿山遍野片片簇擁,波瀾般的起伏,宛如一幅浩瀚的綠色海洋。
葛驕将旗子放在一邊,幫忙分發着采茶用的小盆。
李冰甚至不用喇叭,站在後排的同學們也都能聽見她的聲音。
“大家都拿到盆子了吧?一會兒時間到了就可以采茶了,四個人一組拿一個大麻袋,茶葉采滿了就往這裡倒,記着,晚上是要全班一起稱重與其他班一起比較的。”
“這裡有桶裝水,水喝完的可以來接,附近也有廁所。順便提一下,到時候如果有身體不适的請及時報告,注意安全。時刻牢記安全第一,比賽第二。”
同學們齊齊應聲:“收到!”
接着李冰又給她們普及了一些采茶知識,還細心地演示了一遍,同學們輪番上前觀察。
李冰腰間的對講機滋啦響動,耳朵裡傳來其他班級教官的報備聲,她唇角一勾,“好了同學們,聽我倒計時——”
“三、二、一,開始!”
同學們攥着盆子,轉頭一窩蜂地紮進了綠色海洋裡,上手十分迅速,不浪費一分一秒。
姜檸她們四個人湊成一組,穿梭在茶樹間的小徑上,莫潮認真地将青色的麻袋固定在一處十分有特征的茶樹之下,姜檸看着她的操作,不禁好奇道:“欸,這是有什麼講究嗎?”
莫潮點點頭,解釋道:“我們采的是夏茶,太陽毒辣,茶葉放在陰影處不容易曬幹。”
姜檸哇了一聲,“剛剛教官都沒提過這個欸,莫潮你好厲害,懂得這麼多。”
莫潮拍去粘在手上的些許泥土,說:“也不是啦,就是我家裡老人是茶農,我有時也會跟着去賺點零花錢,耳濡目染了一些。”
姜檸聞言眼睛發亮,舉起了大拇指,“我們組居然有采茶大王,這我們可不得赢定了!”
“哎呀,也沒有那麼誇張,其他班說不定有跟我一樣的。”莫潮嘴上謙虛,采茶的動作卻是快得讓人隻能看見殘影。
姜檸看着莫潮的無影手,内心是佩服連連,五體投地。
她給自己鼓了勁兒,便開始努力采茶。按照李冰教的手法,姜檸揪住一根根嫩莖向上輕提折落,然後丢進了盆裡。
采茶的過程費力又無聊,四個人剛開始還在同一個區域聊天,後來慢慢都分散各地。
日落西山,李冰擡手看了眼表,說:“時間還有十分鐘。”
此話一出,茶園裡已經精疲力盡的同學們頓時又生出了些氣力,一到點有人甚至還順手又多摘了一些。
林暮雨蹲下将麻袋拖了出來,四個人将盆裡的茶葉抖落了進去,跟着大部隊下了山。
四人一身狼狽的回到營地,決定先不吃飯去洗澡,趁着還沒到高峰期,她們上了樓取了帶來換洗的衣服後趕忙去占衛生間洗澡的位置。
果然,不到二十分鐘,衛生間人來人往,進出都要側着身子過。
“呼,還好我們先來洗澡了不敢想象放在吃飯後洗得等到多久。”葛驕擦了擦頭發,吐槽道。
“是啊,不過現在食堂盒飯都被領完了吧?”
姜檸感歎一聲:“還好我們買了吃的。”
四人抱着自熱米飯下樓接水,晚餐就這麼敷衍的過去。回到房間,姜檸和莫潮躺在床上玩手機,林暮雨和葛驕則是坐在書桌前寫着什麼東西。
“我們班是第三诶。”姜檸刷着手機,看見班級群裡跳出來的消息,坐起來驚訝道。
畢竟每個人下午采着采着都懈怠了起來,看來其他班也跟她們一樣了。
“是嗎,那還挺好的。”
姜檸穿起鞋子下了床,湊到兩人的中間,“你倆在寫什麼嗎?沒聽說有布置作業的。”
葛驕的筆頭在作文本上點了點,一副老套的做派:“這你就不懂了吧,根據我們的經驗來看,這次研學後肯定又要讓我們寫研學總結上交,我們這叫未雨綢缪。”
“什麼!差點忘了這茬了,帶我一個帶我一個。”莫潮率先接話,在床上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了。
“我也要我也要,不過我沒帶作文本。”
林暮雨撕下幾張作文紙遞給她們兩個,溫柔道,“寫完回去站在作文本上就行了。”
姜檸和莫潮感激地點頭,也坐在一邊開始埋頭苦幹,互相借鑒。
等到四人一同寫完,夜色悄然降臨,月亮升起,灑進一抹柔和的銀輝。
莫潮趴在窗戶上看着星星,靈機一動突然轉身開口道:“要不我們一起去看星星吧!”
葛驕扶了扶鏡框,說:“我看可行,我記得營地外有一處草地,我們可以躺在那裡看星星。”
姜檸雙手合十,“哇,想想就很有氛圍感耶。時不我待,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桌上的本子七倒八歪的躺着,四個女孩牽着手出了營地。
外頭黑夜籠罩,四個人開着手機自帶的手電筒一路走過來,找到草地便躺了下來,從上往下看是一個十字形,非常溫馨。
姜檸雙手墊着腦袋,眼底倒映着閃爍的星光,有點想唐妤女士了呢,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有沒有發現她的寶貝女兒不見了呢?
四人仰望着星空,各有心事,葛驕指着一顆星星說道:“大家都說親人死後都會變成星星,在天上溫柔地看着你長大,我有時希望這是真的話就好了。”
林暮雨靜靜聽着她的話,心裡卻是被觸動到了。
她沒來得及趕上媽媽生前的最後一面,那媽媽是不是現在就是一顆星星,看着她和弟弟長大呢?
這樣想着,眼眶不禁有些熱,她不想被她們發現掃興,也沒出聲。
平常大大咧咧的莫潮不知想着什麼,難得沒第一時間接葛驕的話,自顧自地說:“不如我們許個願吧?”
“許願?”
“嗯,我們四個人在這裡說出一直以來想說的話,除了我們沒人會聽到。”
“好啊,我先來吧。”姜檸撐着草地坐了起來,率先打了個樣,“嗯......我希望,在這個世界的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心想事成。”
雖然她的任務是要拆cp,但也不妨礙姜檸許下這麼一個願望,“也希望大家能夠敞開心扉吧。”
葛驕笑道:“姜檸你的願望好宏大哦。”
姜檸歪了下腦袋:“我暫時想不出更多啦,自己好像也沒什麼願望。”
她自認為自己的人生算是順風順水的,相比于虐文女主的林暮雨,好了不知道多少。
這樣想着,她不禁将目光放在了一直默聲的林暮雨,在黑暗中,姜檸好像看見了女孩臉上留下的一行清淚。
她垂下眼睫,悄不作聲的挪得離她近了些,溫熱的指腹拭去了她的淚水後便揉揉握住了她放在腰間的手,是無言的安慰。
葛驕和莫潮輪流說完自己的願望後,餘下的沉默是為了林暮雨的開場白。
“......嗯,我就希望世上不要有家暴了吧?”尾聲不确定的上揚,卻遮擋不住林暮雨的真摯。
此話一出,躺在草地上的葛驕和莫潮立馬翻身起來,心疼的眼神蓋住了夜裡的寂靜。
林暮雨看見她們關心她的樣子,心裡浮出感動的浪潮,氣氛這麼一烘托下,她也不自覺流露出真實的情緒出來。
“從出生開始,我就知道我沒有爸爸了,家裡欠了一屁股債,我們就和媽媽投奔到小姨那裡去了,起初的生活還很正常,風平浪靜......直到有一天,我撞見了那個人正在家暴小姨。”
不用多說,那個人就是林暮雨的小姨夫了。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不久之後,小姨夫又在家暴小姨了,那個時候我去上學了,雲澈東西忘帶了,回來的時候就撞見了媽媽在搶奪他手裡的刀......”
止不住的哽咽聲阻止了林暮雨繼續說下去,她肩膀抖動着,又說:“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我不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就不會這樣了?”
她因為這件事被折磨痛苦了很久,每次的心理測試都嚴重不過關,她被心理老師叫去了辦公室。
抱着求救的心态,林暮雨将自己的痛苦說了出來,結果得到的卻一句輕飄飄的“這有什麼。”
這世上有的是比她更慘的人,為什麼就她非要這麼想?不是矯情是什麼呢。
林暮雨心灰意冷,放了學後渾渾噩噩地回了家,弟弟喊了好幾遍她才回過神來。
毀滅性的打擊來自于她一直以來當作摯友的鄰居家那個朋友。
“沒爸還克死了媽,活該你是個野種。”這句話成了她深夜的噩夢,讓她喘不過氣來。
或許她這樣的人就是這麼糟糕吧。
一切都是活該。
“不,你沒錯,錯的是踐踏善良的人。”姜檸輕輕地撫上了她的脊背,一邊的莫潮遞紙。
“苦難不應該被比較,不是嗎?”
“那,我這樣不是矯情,對嗎?”林暮雨握上了姜檸的胳膊,像是在湍急的河流中抓住了浮木,得以喘息。
“是呀,我們暮雨這麼善良一個人。”
“就是,暮雨,有時候做人就是要自私一點,别人說的不讓你順心的話,全都當作狗屁吧!”葛驕揮了揮手,又指上了遙遠的星星。
“而且,你的親人肯定不希望你過得不開心呀。”
林暮雨破涕為笑,止住了眼淚,發自内心道:“謝謝你們。”
“你可以跟姜檸取經,你看她高一的時候整個人性格陰晴不定的,沒人敢跟她說話,現在呢,她可是我們的開心果呀。”
姜檸擺擺手,“诶诶,我也沒什麼經驗。”都不是一個人,談何轉變呢?
“不過你有什麼煩惱的事情可以和我說呀。”
葛驕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說:“好了,現在時間不早了,據說班主任晚上還會查房來着,我們盡早回去休息吧?”
林暮雨點點頭,被姜檸拉着起身。
“姜檸,謝謝你呀,願意聽我這麼多。”林暮雨走在姜檸的身旁,小聲道。
姜檸牽着她的手,腳步一頓,“沒事呀,你也幫了我很多哦。”
可是從頭到尾,好像都是你幫我的更多。林暮雨腦海裡倒放着一幕幕兩人相處的回憶,終是沒有說出口。
路燈光影斑駁,螢火蟲在背後的夜色中點點漂浮,四個人的背影延伸進漫長的黑夜裡。這一晚,她們都敞開了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