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輕綿一直就那樣走了很久,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此時身處荒蕪大漠,人迹罕至。一人走在單調的天地間,顯得非常渺小。風沙越來越大,吹起女子的衣發。
妖:“我說,你到底想去哪裡?”
“不知道。”牧輕綿踏着腳下沙石,步子輕飄飄的,說道,“你生而為妖,可有尋不得方向的時候?可有思考過該往何處去的時候?”
“妖講求及時行樂,想去哪去哪,怎像人這般麻煩?”
牧輕綿仰頭望天,“那我不如……下輩子做妖吧。”
妖嘲笑一聲,“呵,下輩子,你有下輩子嗎?你散了便散了,世間再沒有你的痕迹。”
牧輕綿:“是麼……”
妖勸道:“何必呢?你結死氣,不就是心有不甘想報仇麼,仇報了,該棄的人也棄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早點散去得了。”
牧輕綿像在自語:“是啊,我報仇了,我為他們報仇了……可我為什麼,隻覺得累?”
止淵看着這滿面抑郁之色的女子,回答了她的話:“因為世間負了你。”
橙淺舟看着牧輕綿的背影,與她隻隔兩三步遠,跟着她走。漠上圓日的光照下來,隻印出牧輕綿的影子。
橙淺舟:“她真的會……消散嗎?像妖說的,世間……再無她?”
止淵未直接回答,“若是如此,你當如何?”
橙淺舟沒有猶豫,說道:“我為尋她而活至今日,若知她死,便不獨活。”
止淵說:“像你這等實力的修者,如今還算年輕呢。”
橙淺舟眼底晦暗,“多活個百年千年,也沒有意義了。”
從止淵見到橙淺舟開始,這男子就是一副抑郁寡歡的樣子。這樣的狀态持續了多久呢,他說他找了那女子百年……
止淵又問:“若她活着呢?”
橙淺舟的目光一直在前方女子身上沒移開過,即便是副背影,“那再好不過,我會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她,亦或者,直到我死。”
止淵:“找到又能如何,她會原諒你麼?”
“……這便是我與她之間的事了。”橙淺舟舍得偏頭了,“白尊,結果到底如何,你莫再賣關子了。”
止淵微勾唇,“哎呀,急了?我鋪墊一下嘛,好讓你準備如何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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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輕綿舉目望去,看到遠方有一片漆黑的世界,好像特别大,夾在天地之間,像黑色雲海。
那世界那麼黑暗,卻深深吸引了她。
“那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能讓你肯停下來?我看看。”她的一隻眼睛變作異瞳,眨了幾眨。
這妖明顯見識多廣,四下望望便認出來了。“哦,竟走到這裡來了?你的運氣果然差極了,瞎走都能走上絕境。”
“什麼地方?”牧輕綿又問。
妖說:“那可是噬魂域,極兇之地,世外的神都不敢靠近。”
牧輕綿的另一隻眼睛看得有些出神,“進去會怎樣?”
妖說:“生者入則神魂俱滅,一瞬之間死得幹幹淨淨。你最好離那遠點,否則沒等你靠近就被吸走了。那滋味,絕對比你結死氣前死得還要痛苦百倍。”
牧輕綿:“真的麼?”
妖:“騙你幹嗎……你幹什麼?!”
牧輕綿說完就邁開腿,毫不猶豫,急切地從快步到奔跑,像追逐什麼東西似的徑直向着那片黑暗世界沖去。
荒漠之中,無遮無攔,她在奔向那片死亡禁地。
“你要幹什麼?!”
意識到她瘋癫的意圖,那妖在她腦中厲鬼般地叫瘋喊。
“蠢貨!你想死嗎?!站住!站住!!”
其中一隻瞳變來變去,有時候是兩隻一起變。
妖拼命想撕掉體内另一個神智,無奈牧輕綿與人身契合度更高、更容易掌控身體。而妖則更契合妖力,為囚制住妖,牧輕綿不動用妖力,僅靠雙腿奔跑,一刻不停,氣喘籲籲。
風沙吹得她衣發亂舞,腳下步伐急促而沉重。她感覺曾經的自己在練功時都沒現在這般努力。
她在拼盡全力,奔赴死亡。
“瘋子!瘋子——”妖也要瘋了,“你要死就死,别拉上我!我要撕爛你!!停下,給我停下——”
越來越近了,死神在凝視着她。
那片黑暗世界像一堵連接天地的牆,遮天蔽日,也像一扇特别大的門。
妖終于搶得一隻手,變出利爪來掐向自己——身體沒了起碼魂還在,它想棄屍保魂。
但又被牧輕綿奪回去。
被逼無奈,妖還試圖将自己魂魄從身體剝離出來,沒能成功,反倒把魂傷了。它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竟會死在一團已經被它吃掉的死氣手裡。
牧輕綿真的走到了,到了荒漠被黑暗世界分散出來的黑氣侵蝕成的懸崖邊上。
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跳下去。
“結束了。”她平靜地閉上眼睛,甚至沒流一滴眼淚。
橙淺舟眼睜睜地看着牧輕綿被強大的黑氣卷走,接着被黑暗吞沒……
-
“不——”
呐喊透出絕望,兩個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像扣下了脆弱的生命線斷口處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