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閉:“豈敢。”
閉嘴了。
“倒茶。”葉當真理所應當地使喚起人了。
随後葉從案角處擺放整齊的卷宗堆邊上取來一張捆起的棕黃的大糙紙,攤開,似乎有意讓對面人看見。
那是霁軍清理西部戰場時在敵方營帳裡搜來的一張實地戰略簡圖,紙張低廉粗糙而其中内容深奧玄妙,看得懂的見了必定不免稱奇。
正是記錄着安國西部軍以少敵多、對抗霁國大軍的戰略部署。
“你們西部軍作戰時,是何人在指揮?”葉注意觀察對方神色。
天閉不動聲色,“忘了将領叫什麼。“
葉道:“人不是打到一半就跑了?”
“跑了……”天閉稍頓一下,“我怎麼知道,隻管聽候發落的馬前卒何須了解?”
葉又道:“敵對雙方作戰者成千上萬,唯獨你活下來,别跟我說你隻是個普通走卒。”
天閉:“拼一拼蠻力,幸運罷了。”
葉眉一挑,“戰場之上你跟我談運氣?”
天閉從容接招,“葉不敗将軍當年領軍踏四方,百戰不殆,不是十中有六乃運氣所助?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葉挑刺,“這麼說,你也為謀事者?”
天閉不急不躁,“将軍一國之君,奈何對我個小卒揪着不放?”
葉暫且止了話頭,無計可施一般收起戰略圖,放回原位時瞥到一冊經卷,想起什麼,遂道:“易子有雲:‘生氣運者有二,一為天,二為人,實力生底氣,底氣生運氣。’”
再看向天閉,“你的好運氣,出自什麼?”
天閉神色微變,似是思索了一下,不經意地苦笑一聲。
葉不明,“笑什麼?”
隻見天閉神情一轉,更頹了,“若‘天’不顧,人生氣運什麼的,都是空話。不熟之語,将軍也信了?”
“大膽。”葉竟怒了,“易子之言,豈容爾等非議?往後莫再讓我聽到。”
“易子算什麼,”天閉是真大膽,“生于安逸不知危,拘于一格不知外,未飽世故,輕狂無忌,何當聖賢?”
葉冷言道:“出去。”
四下一靜,天閉閉上嘴,默聲起身離開。
葉久久平複心情,于卷堆中取出那冊經卷,打開閱覽,卷封寫有三個字:「易子卷」。
止淵目送天閉消失在門外,問道:“他跟‘易子’,有仇?”
“不,”葉碧展勾起唇,“他就是易子。”
易子,相傳自小離家遊曆山水看遍天下,為人剛毅正直、不落世俗,博古通今、文韬武略,具經世之才;其開創之易學,追崇信奉者無數,于當世乃居衆學說之首,諸侯競相招攬。然世人并不明曉其出身。某日易子突然不再現世,杳無音訊,世人疑其遭遇不測或就此隐世。
葉碧展回憶往昔,不禁怅惋,“我出身世家,年少時失意,在戰亂中國破家亡,本應憤世嫉俗、潦倒度日。然無意中接觸易說,深受啟發,若撥雲見日柳暗花明,于是奮發圖強,披荊斬棘,平步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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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臨時軍營中隻有一個戰俘,引人生疑的是他們雷厲風行的葉大将軍對該戰俘不但不殺還留在身邊做侍從。能令葉将軍青睐想必是有什麼過人之處,然雖如此,還是不能讓人心服。
一介他國俘虜身在異地,自然不吃香。
“喂,小子,站住。”一個皮膚黝黑滿臉胡須的彪壯大漢肩上扛着把大兵斧,“安軍敗卒,你到底是什麼人,葉将軍為何不殺你?”
很快引來其他人圍觀。
“喂,叫你沒聽見嗎?”見人無視自己,在他繞過自己之前兵斧往旁邊一擋,皺眉呵斥,“目中無人的狂妄小兒!”
天閉隻好停下來,手裡端着茶水。
在場的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同情擔憂,有的單純湊熱鬧。
“小子,老子問你,”沉重的兵斧被扣在地面的泥土中,漢子語帶嘲弄,“葉将看上你哪,能掐會算還是舞文弄墨啊?總不至于因為你一張小白臉饒過你吧,哈哈哈……”
有人勸道:“王少将,莫又胡來,趕緊放人走吧,誤了給将軍送茶怕是會怪罪。”
漢子扯着大嗓門道:“去給将軍送茶就可以無視老子嗎?怎麼跟葉将近乎點的連個敗卒小随從到哪都能壓人一頭了?如今的年輕之輩甭管有沒有點本事都傲得很,清高自大,可厲害了。果真人以群分,跟我們的葉大将軍一個德行嘛……”
“王少将!縱使你再如何不服,也不該處處和将軍對着幹,你忘了之前怎麼被罰的嗎?”
“竟敢如此出言不遜,王少将是越來越不把将軍放在眼裡了!”
漢子一手拎起兵斧砍碎一塊大石頭,質地堅硬的石頭碎片飛得到處都是,令他人閉上嘴。
其罵道:“他娘的!你們也就仗着葉碧展他小子的威風,軍營裡多少個敵得過老子?!今天這事沒完!敗卒,”轉向天閉,“不給你點顔色瞧瞧你是不知道爺爺的厲害。”
一個斧頭甩出去扣在天閉身前一米不到的地上,附近有人下意識退開,而天閉眼睛都沒眨一下。
漢子說:“看在姓葉的面子上,你在原地給爺磕個響頭,然後抱着爺爺的斧子雙手奉上,這事就算過。不然,哼,有你好果子吃!”
在場的用擔憂和打量的眼光看着天閉。
怎知天閉瞥了眼面前粗重的兵斧,像被迫看完一場戲,面無表情地端着茶水掠過兵斧就走。
衆人震驚,漢子氣炸,報複性地腳往土地上一踢,許多泥沙飛起來,濺到走過的天閉身上。他閉眼偏了偏頭,泥沙劃過皮膚有些冰冷且有痛感,并充斥着冒犯和侮辱。
看回來時,手上原本還幹幹淨淨的盛有茶壺杯子的托闆上面沾到了些許泥土,髒了。
隻見他寵辱不驚,轉過身去欲原路返回——用物髒了,要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