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慎甫着一領青衫素袍,立在渡口風裡,“娘,我會努力的。您也要保重好自己,明年考完我就回來。”
安花兒:“慎甫,你放心去吧,家裡有我操持,娘我也會照顧好的。”
安思明:“哥哥,我祝你金榜題名,一舉奪魁!”
這幾個都道别完了,發覺隻有個白雪一聲不吭。安花兒推她,“跟你相公也說兩句,讓他别擔心。”
白雪組織了一會,說,“秀才,你去吧,别擔心。”
那三個甚為不滿,安母聲音尖利地,“什麼你去吧,好像咒我兒子去死一樣!你這個不會說話的見蹄子!”
安花兒:“什麼秀才,這是你相公,到現在還不知道喊相公!”
三個女子吵嚷起來,碼頭上大堆人往這裡望,安慎甫深感顔面無存,氣的通紅,大歎一口,“真不如不來!我走了!”很快上船遠去了。
安母望着兒子的背影依依不舍,回頭盡敲着白雪撒氣,“你把你相公氣走了!你這個該死的駝子!”
安慎甫獨立在船艙上灑淚,想他飽讀詩書,滿腹翰墨辭采,本以為會遇見一個冰心秀骨的女子做妻子,沒想到竟娶了這樣一個女子!縱然蟾宮折桂,官帽加身,這人生又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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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慎甫走後,安家的生計慢慢成了問題。原本還有他在書塾教書的束脩補貼家用,現在安家沒有一個勞動力,隻能吃老本過活。
漸漸地,飯菜也變簡單了,安思明屢屢表示不滿。
這三個都是一家的,不好互相指派,便把目光放到了白雪身上。雖然是個駝子,但又不瘸,不影響她幹活。
在安母的規劃下,白雪每天除了要忙一大家子的洗衣做飯事務,還要去外邊打工賺銀子。
安家人沒有什麼好門路,隻找到一個給酒樓擦地的活計,安母便把白雪安排去了。
酒樓名叫墨雲樓,一開始見是個駝子還不肯要,後來看她擦地擦得賣力,且因天生是個駝子,比平常人弓腰擦地弓得更順利,反倒成了她的天賦,便收下她了。
風雨卷簾,食客來往,無論天氣如何,是日上三竿還是月已挂稍,她都在那裡擦着。
擦了一個月後,得了兩貫錢,一到家便被安母奪了,難得的對她笑了兩聲。
“娘,我累,我不想擦地了。”白雪扶着腰,講話聲音都虛弱。
安母立刻變了臉色,“你不去擦地,我們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誰來掙家用?你的弟弟早就跑山裡不要你了,是我們收留你你才有口飯吃!”
白雪:“可是你們不收留我的話,我也能有飯吃,我會擦地。”
那三個一聽,齊齊發起火,她這意思是想跑?安思明看熱鬧不嫌事大,吵嚷起來,“她翅膀硬了,想飛了!”
安母尖叫,“給我拿擀面杖來!”
安思明速速取來了,安母照着白雪的駝背狠狠敲下去,把白雪敲得慘叫一聲撲在地上,安母仍不依不饒地敲,白雪哭着求饒,“娘!别打我!别打我!我不跑,我繼續擦地!”
安思明趁機踹她的駝背一腳,“幾日不揍你,不知道家裡誰是老大!什麼破嫂子,你就是個沒人要的賠錢貨!”
第二日,白雪便傷痕累累地繼續去擦地了。
這日卻逢了雪天,墨雲樓外頭飄着鵝毛大的雪,紛紛揚揚的,鋪滿了樓外,又隔着簾子想往樓内鋪。
白雪跪着擦地,一動傷口就疼,偏生今日進樓飲酒取暖的人多,腳下屢屢不絕地帶進雪泥、水漬,白雪得跟在後頭不斷地擦。
她擦了整整半日,屋外下了那般漂亮的雪,她卻沒空看一眼。午後,終于得了半晌的歇息,癱坐在角落裡,大口地喘息。
身體的各個關節都在疼,兩手早已凍得紅腫胖大,到處是凍瘡,身上的衣裳也單薄,因一直跪着幹活才沒感覺到冷,這會兒靜下來了,冰冷的寒意直往骨頭縫裡鑽。
白雪捂着自己,心想不能再擦了,再擦自己真的要死了。
恍惚想起昨天的吵架,跑......要不然,直接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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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漫天,冰冷的雪珠子直往白雪頭上砸,粗糙的面孔卻厚如城牆,無論怎樣砸都不知道疼,隻駝着背不斷地往前跑,深一腳淺一腳,廣漠大雪被她攪得稀亂。
驚恐地回頭,發現墨雲樓的人竟然追出來了。是她跑得太明顯了?
“抓住她!”
“快來人啊!”
“安家的媳婦想跑!”
一聽有人家的媳婦要跑,南溪邊的街坊全打開門出來幫捉人,幾十個男子在後惡狠狠地喊着别跑,啪嗒啪嗒追在雪裡。
白雪一邊狂跑,一邊回頭,瞳孔瞪得極大,腳下的鞋子跑丢了一隻,那腳隻能陷在雪地裡,她更加賣力跑。若不跑出去,這回恐怕要被打死了。
不止男人們出來追她,有些好心的女人也出來幫忙捉,最終白雪一個跟頭踩空,掉進了南溪的冰水裡,哐當砸起一個大冰坑。衆人齊心協力,将她水淋淋地撈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