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南溪都對這逃跑的媳婦嗤之以鼻。女子既然成了婚,便是夫家人,所謂出嫁從夫,就算夫家再怎麼不好,也是她的家,這女人竟然生了叛逆心想跑!
白雪淋着冰水,被人綁着,顫抖地跪在南溪土地廟前,後邊就是南溪最大的宗祠。
一婦人心中氣憤,又潑一盞茶水到她頭上,“待會你夫家來了,看他們不治死你!”
另一婦人道:“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跑!你看看我們這麼多女人,哪個年輕時不受氣,我們都忍過來了,你倒敢叛逆!”
男人們立在旁邊的牆根下,招呼安家的過來。
安母被安花兒扶着,從大雪地裡氣急敗壞地走過來,剛一走進便狠狠一棍子摔在白雪的背上。白雪又發出痛苦的低吟。
安母向衆人訴苦,字字泣淚,“這些年,我日日想抱孫子抱不到,從沒對她有過怨言,不過是因我兒子去京裡趕考,家裡斷了炊,央她去做些活計幫襯家裡,她便生了這心思。她若跑了,我們一家可怎麼活,怎麼向我那千裡外的兒子交代!”
安花兒也哭,“娘,你本就有風濕,可不能在這站久了。”
頓時一個婦人上來猛薅白雪的頭發,“你這蠢婦,不僅生不出兒子,還勞累老太太這大遠地趕過來,你有沒有心?”
幾個婦人義憤不過,上前将她啪嗒打着,白雪渾身凍的冰雕一般,根本無力招架,隻能任由他們打罵,虛弱得說不出一句話。
安母淚崩地搗拐杖,“可憐我一個婦人什麼也不懂,夫君早死,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娶了個媳婦也是不孝的,老天啊,真不知要讓我們一家怎麼樣!頭年來時,對她百般的好,你們都是看在眼裡的,誰知道竟喂出來個白眼狼!”
衆人憤慨道:“安老太太,你隻管回去養病,你這媳婦我們替你教訓,保管把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安花兒安思明便扶着安母回去了。男男女女們四面八方地圍上來,将白雪揪到了後邊的祠堂裡。風雪晦暗,祠堂陰冷潮濕,地闆更是冰涼。白雪的額頭開始發燙,仍被一個婦人揪着,喋喋不休地不知在對她說什麼。
“你們看她模樣,魂不守舍的,壓根就沒聽進去!”
“打!非得好好打一頓,才知道收魂!”
厚重的木闆毫無猶豫地擊打下來,白雪顫着身子,昏昏往前一趴,駝着的背成了衆人的攻擊着力點,知道打這裡她最疼,便專對着這裡打。
白雪想攥一點雪花砸那些人,可連這一攥之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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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在柴房養了幾天傷,終于能下地幹活了,那一家子便催促她速速再去擦地賺錢。
白雪這回任勞任怨,再不敢跑。她知道南溪的人都是一條心,她隻是個外來的,沒有人會縱着她跑。
即便體力不支,也隻得拼盡全力擦。好在打了春後天氣轉暖,再不似冬日那般艱難了。
庭内青草冒出了頭,喜鵲也在安宅的大門上叫。安母這兩日喜滋滋地,因有人要給安花兒說親。安花兒也二十七了,早該出嫁的年紀,卻一直沒人看得上她,拖到現在。
安母大發慈悲地叫白雪停工一天,陪安花兒去相看。
白雪不安地,“娘,為什麼叫我陪?我不會說話。”
安母翻了個白眼,“誰不知道你不會說話,叫你陪就陪,又沒讓你說話。”
安思明在邊上嘲笑,一語道破,“還不是看大姐長得歪瓜裂棗,怕人家看不上,得找個更歪瓜裂棗的襯托下。”抱怨起來,“咱們家這是什麼家,女的全都長得奇醜,我天天看見你們兩個,我飯都吃不下去!”
安花兒作勢要打他。白雪暗暗垂下頭,原來是因為這個。
隻見安母這一招果然妙,原先對方已見過安花兒,對她相貌頗有微詞,白雪一拱着背出現,對方便覺得安花兒貌如天仙了。兩家的婚事速速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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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花兒即将出嫁,開始顧慮自己的形象,怕在家養的不好,去了夫家遭嫌棄,天天要吃這個要吃那個,要買好看的衣裳。安母寵她,也就随着她去。
諸般壓力都到了白雪頭上,她既然在酒樓幹活,每日從後廚讨些好菜回來也不是難事。
白雪甚是為難,“娘,我隻是個擦地的......”但二人隻瞧着她,她知無可商量,也隻有硬着頭皮去了。果然遭了廚房一陣奚落,說是個擦地的也想要剩菜,怎麼不直接上街乞讨。
白雪無法,回家如實交代,又遭了二人喝罵。
她渾渾噩噩地在街上走着,這日,安母又安排她來碼頭扛沙包。
家裡一方面安花兒要出嫁,要好衣裳好吃食地供着,一方面安思明又出去偷偷地賭了,輸了個精光,這些漏洞都得她來補。
光是擦地已經供不起這家人,還得再加個活計。安母思量她是個駝子,正好方便駝物,去碼頭扛沙包倒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