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依照交代走到碼頭時,那一夥正在搬貨的馬夫都驚呆了,怎麼是個女子!
她咬着牙把幾十斤的沙包往背上扛,男子們紛紛喊住,“姑娘!快放下!”“這不是你能幹的活!”
白雪撐住兩條腿,堅持往前走,“不扛沙包回家會被打的。”
衆人無奈,恰見她能駝,便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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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寒來暑往,白雪一人扛下了整個安家的生計,在碼頭、酒樓間不斷奔波。不知道何時,白發又多了數縷,迎面相對時,已能明顯看出這是個中年婦人。
夜裡做夢,魂靈恍惚,好像夢到過什麼奇山異水,雲霧彩霞。白雪轉了個身便将之抛了,不屑細望。
現在的日子很平靜,再這麼過二三十年下去,她也差不多能入土了。總受風霜欺的一生便可以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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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家家戶戶都開始曬臘肉腌鹹雞的季節,安慎甫回到了秀水城。
他是失意着回來的,在京城大考中名落孫山,一路郁郁,下船時也愁眉不展。不過手邊倒牽了一個藍衣女子,女子身量細長,目光清冷,言語不多。
安慎甫一眼就看到碼頭上扛沙包的女子是白雪,驚得一下甩開藍衣女子的手,匆匆地奔過來,把她背上的沙包砸了,“你在幹什麼?你一個女子,竟來扛沙包!”
白雪見是安慎甫回來了,也有幾分高興,這意味着家裡又有生計了,也許她不用再這麼辛苦。“秀才,你回來了!”
頭一回見她朝着他笑,還如此熱烈,好似很歡迎他,安慎甫不由得目光暗了暗,難得地直視她,“你......天天等我回來?”
白雪理所當然地嗯了一聲。安慎甫更是不安。後邊的藍衣女子已走上來,直視白雪,刻意牽起安慎甫的手。“她就是你夫人?”“......是。”
目光打量,果然是個駝子,還比普通人黑,皺紋也有了,白發也有了。她這模樣,難怪安慎甫對她一點挂念都沒有。
白雪瞧着他們牽着的手,這方面她還是懂的,心裡生氣,直接背過了身,堂而皇之地走了。
“她好像不高興。”女子說。
安慎甫安慰她,“畢竟是結發妻子。但我保證,她絕對無法阻撓你我的感情,我會光明正大地娶你進安家。”
女子冷笑一聲,“什麼娶,明明是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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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名叫張素雪,頗是巧合的與白雪同名了一個雪字。這女子不嫌安家家窮,主動願意做妾,安母自然是一百個歡喜,左右是沒法靠白雪生孫子了,當然早早納妾的好。
張家的納妾婚禮倒是隆重,因安慎甫格外愛重這女子的緣故,當日迎娶白雪,花轎隻用了四人扛,納妾的轎子卻用了八人扛。同白雪辦酒時,隻簡單擺了兩桌,迎娶張素雪時,安宅裡外都鋪了桌子,十裡八鄉的親戚都請了來做見證。
才子佳人間風月酬唱,詩文訂交,最在乎的就是彼此的心意,哪方面做的不到位,安慎甫都怕因此在張素雪的心裡黯了光輝。而張素雪果然對這場婚事很滿意。清冷的眉挑了挑,着粉色新婦衣裙,乘暮色入主了安慎甫的屋子。
衆人舉杯鬧席,賓客盡歡。白雪忙前忙後地張羅打掃,直到最後才吃上幾口飯。
安慎甫照顧完賓客,本欲回屋見張素雪,卻瞥到在月下打掃瓜子殼的白雪。内心緩緩地升起一股歉疚。這麼多年,終究是虧欠了她。
不知被什麼湧動着,安慎甫撂下張素雪的屋子,來到白雪面前,突然捉住她在掃地的手,把白雪吓了一跳。
兩雙眼睛少見地對視着,白雪心想,他現在好奇怪。
“秀才,你不去見新婦?”
“娘子......我,我着實對不住你。”
白雪聽了,真是奇了,他竟然會對自己說對不起,她在安家不是人人喊打的嗎?
白雪不知如何回話,也不理解他,這良辰吉時,不去找新婦,卻來找自己一個駝子。
安慎甫的眼神時而灼熱時而晦暗,摻雜了諸多難以言說的情緒,文人多思,對這樣一個女子,卻實在不知如何吐露。
拉起她的手,往書房的方向走,“娘子,你才是我的正妻。論理,我當先同你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