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閑月,在林家經曆過兩個月的被迫“培訓”,林榆幹起農活得心應手。
周淑雲進柴房拿上背簍和鋤頭,把鋤頭扛在肩上。又聽到對面大房屋子裡,大人小孩都在吆喝,被林榆收拾一頓,竟然不敢出來,都是一群窩裡橫。
周淑雲沒去管那些人,出門前打招呼道:“你爹和哥嫂都去地裡了,這兩天翻地,我也跟着去。你倆在家呆着,記得把鴨子放出去。”
這話是對溪哥兒說的,小溪是自己兒子,周淑雲不好使喚林榆做事。聽溪哥兒答應一聲,她才放下心。林榆是個好孩子,有林榆在,她也不擔心溪哥兒能出什麼事。
“我和你一起放鴨子,”林榆主動找活幹,賀家好心收留他,他卻不能心安理得白吃白住。
兩人正在翻花繩,林榆繩子架在指尖,溪哥兒手指一繞,花繩被打了死結,翻不出新花樣,溪哥兒放下花繩站起身:“榆哥哥,鴨子在後院,我帶你去。”
後院養了不少禽畜,林榆探頭一看,雞鴨鵝就有不少,都是用泥磚砌成牆隔開,每個圈裡墊上幹茅草,一看就知道是二房做的,幹活幹的細緻。
進後院的時候,林榆發現趙春花站在背後偷看,那幅模樣,好似林榆要偷雞蛋一樣。林榆也同樣看回去,随即做出撸袖子的動作。
趙春花大約是被打怕了,還有些懼怕,一邊往回走一邊回頭看林榆,連連叫鄭彩鳳出來仗勢。
林榆不理會她,他和溪哥兒打開栅欄門把鴨鵝都放出來,他擡手數了數,怕放出去弄丢,鴨子和鵝都各自十隻。
“要放去下面的田裡?”林榆撿起一根竹竿,用來驅趕鴨鵝。
溪哥兒也從牆邊拿起一根,搖搖頭道:“下面不是我們的田,我們的田裡沒水,大山哥大川哥他們還沒挖渠,要趕去山下的河裡。”
嘎嘎嘎,一陣鵝毛風撲面而來。鴨子步态平穩,倒是大鵝,喜歡一邊扇翅膀一邊出欄,眼看要踩到菜地裡,林榆和小溪趕緊拿竹竿圍趕。
溪哥兒在前面趕,林榆轉身關上栅欄門。
白雲村的河流在山腳,上遊水深,要穿過樹林子到下遊。下遊是淺淺的溪水,就在山灣裡,穿過幾道田埂和一片桃花林就能到。
淺溪裡也有别家的鴨子成群結隊,還有一頭水牛浮在水裡泡澡。周淑雲怕各家鴨子混了,往每隻鴨鵝腳上都綁了一條布帶。
林榆和小溪順着土坡下去,把鴨子往溪水裡趕,下水後鴨子成群遊遠。
溪哥兒把竹竿放下,林榆也跟着坐在石頭上,“就不怕鴨子跑了?”
“不怕,”溪哥兒搖晃雙腳,水面倒影悠然惬意,“鴨子會自己回家,娘說怕人偷鴨子,才讓我來守着,以前是阿嫂陪我來,現在是榆哥哥。等爹和哥哥們把溝挖通,就能把鴨子趕去田裡,不用每天來這裡守。”
他喜歡林榆,肉眼可見的喜歡,連說話都在偷偷往林榆身邊挪。
山間歲月緩慢,白雲在天上悠悠飄浮,林榆躺在一塊大石上,手肘墊在腦後,看向一望無際的天空,湛藍澄澈,是在現代看不見的風景。
溪水叮咚流動,鳥雀山間啼鳴,林榆吹着風,睡在清晨的太陽底下。
不知睡了多久,林榆臉上一陣癢癢,他迷迷糊糊中輕拍開,随即又是一陣。林榆睜開眼,刺目的天光照在眼簾,他擡手遮住,光從指縫淌下。
溪哥兒正拿一根野草,在他臉上掃拭玩耍,“榆哥哥,我帶你看水裡的東西。”
他牽着林榆往前走,水裡有很多迷你小魚,鴨子能吃的飽足。林榆和溪哥兒脫下鞋襪,慢慢踩着石子下水,小魚在腳間擦過,魚群頓時驚散開,遊遠後又聚攏。
搬開一塊石頭,清澈的水忽然渾濁,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跑,林榆頗有經驗:“是螃蟹,小溪你看,還在躲我們,”下河抓蟹這種事情林榆很有經驗,他小心翼翼掰開,眼疾手快抓起一個。
還沒巴掌大,早春的螃蟹不多,能有一兩個足夠了。林榆翻開肚子一看,還是一隻母蟹。山裡的蟹沒有多少黃,連肉也沒有多少。
小溪手裡也逮了一隻,“榆哥哥,我們拿回去烤了吃。”
“這點不夠,我們再多找幾隻,”林榆繼續彎腰,半晌兩個人才抓了七八隻,正好一人一隻分了。
晌午日頭漸漸上來,山間的霧慢慢褪去。林榆把小溪哥兒抱在身上,趟着水面往岸上走,“冷水不能泡太久,對身體不好,這是我娘說的。”
溪哥兒伸出小手抱緊林榆的脖子,偷偷用毛絨絨的頭蹭林榆。兩人在太陽底下曬幹腳上的水穿好鞋襪,拿上竹竿把鴨鵝趕回來。
下遊水面浮起白毛,林榆和小溪一左一右,把鴨子夾在道路中間。走之前,林榆用草根把螃蟹串成一串,拎在手裡給螃蟹蕩秋千。
往回走時,鴨子走在前面,自動尋着回家的路。溪哥兒帶上林榆繞路,從另外一條田埂走,前兩天下了一場雨,田間小路濕滑。林榆牽着小溪的手,避開泥土踩在草面上。
“榆哥哥你快看,前面就是我們家的田,哥哥他們都在,”小溪指着遠處,山坡下大片麥田,此時正值早春,田間麥浪綠幽,還不到成熟的時候,麥子隻有小腿高。大約是前幾天一場及時雨,小麥長勢很茁壯。
賀家五人都在田裡,開春正是除草的時候,早上到田裡翻完土,下午就要回到麥田拔草,沒有一刻清閑。
他們的身影在麥田裡起起伏伏若影若現,拔完的草扔在田埂上,回去切碎了扔給禽畜吃。
賀堯川獨自蹲在一壟裡,身側堆了不少野草,進度超出其餘人一大截,頭也不擡地幹活,仿佛不知疲憊,褲腳沾染一點泥土。
但埋下的側臉輪廓俊朗,眉眼中認真細緻,能叫人看一眼就陷進去。
林榆站在田埂上,遙遙看向賀堯川,直到賀堯川發現他,兩人四目相對。在看到林榆時,賀堯川神色染上一層冷意,還有些說不清的煩躁。他沒搭理林榆,埋頭繼續除草。
“榆哥兒來了?正好,跟着月華一起回去做晌午飯,小溪留下幫着一起,你嫂子今天累了。”周淑雲老遠招呼人,對小溪沒有客氣。
大兒媳婦前幾日風寒剛好,不好太勞累。小溪今年六歲了,能做一些簡單的活,幫着家裡分擔。
林榆試探着踩進田裡,腳底微微陷進去,他掀起衣擺蹲下:“阿嬸,我來弄,讓小溪和大嫂回去吧。”孩子還小,正是玩鬧的年紀,這種事情他也能做。
他下意識跟着小溪叫孫月華大嫂,連自己都沒注意,唯有那邊的賀堯川擡頭看他一眼,随即唇線緊繃繼續埋頭幹活。
周淑雲站起身緩了片刻,擦擦額頭的汗,順着田壟把雜草團在一起,扔到田埂上。見林榆不幹活就拘束的模樣,她也沒拒絕,道:“這片田差不多快完了,榆哥兒你跟着一起回去,把田埂上的雜草拿回去喂雞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