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瑜當然知道許懷洲為什麼笑,她可太知道了……
她本就骨架小,臉也小,在骨象更為立體的歐洲人眼裡看着就像個未成年小孩,每次在超市買酒都要出示BRP。
她當時追許懷洲,唐人街那家面積不大的奶茶店,那時的許懷洲還帶了點年少時的清冷與傲骨。
奶茶店是奶奶家一個遠房親戚家的店,他不方便每晚坐火車或大巴來往返倫敦和劍橋,就住在雜物室來節省對他來說較為昂貴的車費。
時瑜借着躲雨的名義厚着臉皮呆在那。
狹窄的雜物室,破舊的矮書桌,一盞漆皮有些掉色的小台燈,青年身量很高,似乎連腿都不太好伸展開。
但他對周圍的環境毫不在意似的,電腦微弱的白熾光映在他那線條冷淡又鋒利的側臉,他漂亮白皙的手指在鍵盤上不停歇敲着。
許懷洲被她僞裝地并不好的視線盯得生出幾分不耐,終于擡頭看她。
他挑眉勾唇笑,隻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冷冷淡淡,嗓音裡的漫不經心融在英國潮濕冷戾的陰雨天:“小姐,雨停了就回去,我不和未成年玩兒。”
此時剛過十八歲生日沒多久的時瑜:“……我嗎?”
她睜大雙眼,寶玉似的水光潋滟,從包裡掏出随身攜帶的BRP,在英國是類似于國内身份證的一個卡片,翻到背面印有生日的那一欄給他看。
還不忘非常愛面子的用指腹遮住一旁移民局拍得醜醜的黑白照片。
在喜歡的人面前,情窦初開的小姑娘說話多少有些不過腦子:“許懷洲,我成年了,可以玩嗎?”
敲擊鍵盤的聲音須臾間停下了,許懷洲擡眸。
對上那雙滿是玩味又似笑非笑的眸,時瑜才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成年人之間的話。
從小聽着奉承話被捧着長大的小姑娘臉皮薄,即使心裡這會心跳聲慌亂跟鼓點似的又毫無章法,但良好的教養叫她仍不忘端着一點淑女架子。
她頓了下,很小聲:“外面好像雨停了,我不打擾你寫報告了,我回去了。”
時瑜抱着包邁開腿就想跑,身後那人又出聲。
骨感瘦削的指骨遞過來一把黑色雨傘,她聽見他低笑出聲:“時小姐,成年了也應該知道下雨天要打傘。”
或許是長久的工作和學習帶來的微啞,有些松散又倦懶,很低的氣音,偏清冽調,拖腔帶笑的尾音裡又縫進了一點仿佛天生自帶的溫柔缱绻。
時瑜陡然想起張媽老家院子裡的那口古井,每到冬天時淩淩霜雪覆蓋住井口,她小時候總喜歡趴在那聽清泉潺潺而過的叮咚聲。
時瑜不禁覺得自己臉紅,耳朵也直冒熱氣,她很小聲到了謝,推門走的背影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氣勢。
就像現在,時瑜用膝蓋想都能想到許懷洲一定是想起來了以前的事,她其實很想假裝高貴冷豔地回他一句在笑什麼,
但事實上她依舊像宴會那晚一樣幹巴巴站着,她的緊張和心跳來的無迹可尋。
注意力全在時小姐身上的陳律師終于想起來身旁還有一個會喘氣的活人,她下巴揚了下:“這是我們老闆,時總應該認識。”
時嶼安心想他可太熟了,他笑笑,伸出手:“許律師。”
那邊微微颔首,也跟着溫聲笑着打了個招呼,兩人雙手交握又松開,很标準的社交禮儀。
許懷洲視線又薄垂着望了過來,模糊着與記憶力那個倫敦陰雨天燈光昏暗的奶茶店裡,那張含笑的臉重合:“你好,時小姐。”
時瑜想說她特别好,許懷洲不要再問她了,她覺得自己好的不得了。
但是這話她說不出口,她握住那雙手,漂亮的臉上也跟着揚起标準社交微笑:“你好,許律師。”
涼意順着指腹蔓延到心髒,時瑜摸到他掌骨間薄薄的繭。
隻是在收回手時,她恍惚覺得有什麼輕輕摩挲過掌心,勾起一陣細密但又忽略不掉的癢。
時瑜怔怔擡眸,視線裡還是那張溫潤俊雅的臉,細框眼鏡随着主人不太明顯的動作幅度流淌過熠熠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