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時瑜回消息的手指倏地停頓,對話框被她按下一連串的字母。
許懷洲轉過臉,清潤的嗓音沾了些雨天的潮濕,顯得幾分微黏的倦懶:“時小姐,上車,我送你。”
那一串字母被她失神的手不小心發了出去,時瑜回神,條件反射想說不用,但是看他側身連副駕駛的門都打開了,她盯着搭在方向盤上那冷白骨感的手,拒絕的話到了嘴邊,怎麼也開不了口。
見人站着一動不動,許懷洲也不急,輕笑了聲,拖腔帶調的尾音裡隐隐一些調侃:“怎麼,時小姐分手後就那麼防備我嗎?”
“……”
時瑜被他那斂着笑的眸看得耳熱,她遲疑着,還是上了車。
車内暖氣開得很足,很淡但又幹淨好聞的檸檬香萦繞在鼻息間,時瑜系上安全帶,包被她放在膝上正襟危坐,她側撩起臉看他:“謝謝。”
許懷洲視線看向車外的人流,輕緩的語氣辨不出好壞:“時小姐不用那麼客氣。”
時瑜隐隐覺得内飾低調但又輕奢的車裡流動着一種沒有緣由的尴尬,最起碼她很尴尬。
好像人在尴尬的時候總是很忙。
幾分鐘前收到一連串字母的宋一茉連發了好幾個問号問好友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時瑜趁着這種略顯奇怪的氛圍假裝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她低頭開始狂回消息:“沒事宋宋,我剛剛手滑了。”
白色的對話框裡“我在許懷洲車上”這句話打了一半,時瑜盯着那個名字沉默了會,又一字不落的删掉了。
她實在是捉摸不透許懷洲到底怎麼想的,又送糖又開車送她回家,分手那會她恨不得把這輩子沒說過的狠話都說了,把人捧着的一顆真心扔在地上還不忘踐踏一腳。
于理來說,許懷洲應該非常非常厭惡她才對。
于情來說……時瑜亂飄的思緒陡然停頓了半秒,她感覺到心頭莫名一跳,垂落的長睫也随之顫了下。
于情來說,應該……她悶悶想,應該是她想太多了吧……
她應該還沒有自戀到那種不可理喻的程度,時瑜甚至開始很認真的思考,許懷洲會不會僞裝出一副溫雅矜貴溫潤有禮的模樣,然後背地裡把她扔在某個月黑風高殺人放火地。
像法制頻道裡演的愛恨情仇那樣。
駕駛座的男人松垂下眸,視線落在那張白淨漂亮的臉。
她低着頭在手機上不知道在回誰的消息,頭發簡單挽起,随着動作幅度變化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幾縷碎發松散着落下,那黑與白之間強烈的視覺對比下含着一股明豔的脆弱似的。
還是那麼瘦,小臉幾乎都要陷進毛絨衣領裡。
窗外的霓虹燈光流淌在那卷翹纖長的睫羽。
他們之間鮮少有這種沉默疏離的時候,她僞裝的并不好,明明看着恨不得躲他躲得遠遠的,偏偏還要一副明媚禮貌的笑。
笑起來晃得他感覺心髒像被針紮過般生澀。
那針長時間哽在肉裡,随着呼吸間上下拉扯,一種細密但又難以忽略的疼來。
泛着不可比拟的酸。
良久,他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心底隐隐煩躁,但面色不顯,依舊是那副儒雅模樣,輕聲:“時小姐看起來似乎很讨厭我。”
“……什麼?”
那聲音低的時瑜差點沒聽清,但她明顯被吓得不清,臉上的表情都沒端住,幹巴巴幾句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我以為……我以為你會很讨厭我。”
許懷洲搭在真皮方向盤的手指骨曲起輕敲了下,他盯着車外流動的水霧,雨絲在車燈下似晶瑩的珠簾,閃爍的白熾燈和此起彼伏的鳴笛聲都要融進那珠簾裡。
男人挑眉的幅度很淡,聲音也是淡的,輕飄飄像京城落下的初雪,帶着郁氣似的冷:“是麼。”
隻是那雪才落下,便化了,隻餘下一點侵入骨髓的涼意。
時瑜心裡警鈴大作,她捏緊莫名冰涼的指尖,在這種看似安靜實在暗流湧動的氛圍下有一種想要破窗而逃的心悸感。
她又磕巴了幾下:“許懷洲,你現在應該……應該過得挺好的吧。”
事業有成,功成名就,和她之前……盼想得一樣。
那句輕軟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女聲随着車窗外雨珠落下的悶響送到他耳廓,許懷洲斂了眸低聲笑了,喉結上下緩慢滾動了下,但他沒回答。
時瑜也沒聽出來那句很低很短幾乎像氣音的笑聲是心情好還是心情壞,在那片慌亂的心跳聲中她手抖了抖,已經開始胡思亂想到要不給宋宋發個消息說,如果一個小時後她沒回消息就叫她幫忙報警……
她手機還沒解鎖,車穩穩停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在那漫長的一分鐘内,那視線再次望了過來。
許懷洲彎折下手肘單手懶懶撐住臉側,那張矜貴俊雅的面容上是一貫的溫柔的笑:“那時小姐可能想錯了。”
那隐在雨夜下的半截清冷眉眼向上揚起幾分,漂亮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語調卻平靜的好似在說今天吃什麼一樣。
他低聲輕笑,直勾勾的盯着她,語氣微黏,尾音帶着柔軟的氣音,吐字卻清晰入耳:“我還挺在意時小姐的。”
車窗外的路燈被雨幕柔和又跌落進那漆色眸底,眸光筆直而鋒利,像是有什麼被隐藏的很好的情緒随着月色傾瀉而下,鋪天蓋地般,似窗外壓抑的雨幕,晦暗而幽深。
可偏偏又是一張溫和儒雅的臉,缱绻笑意凝在眼尾。
時瑜錯愕擡頭,撞上他不偏不倚的眸。
她聽見自己嘩然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突然間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