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卷着砂礫的風莫名其妙地吹過來,卓爾睜不開眼,漫天的黃沙裹挾着卓爾迷失了方向。
“小夥子,跑這麼快幹什麼?”那個聲音又問了一遍。
風沙從卓爾不大合身的黑色西裝中穿梭而過,兩個緊扣的扣子差點被掙脫,隻是,在卓爾裹緊西裝的一瞬,風沙瞬時停下。
風平浪靜的鄉村小路出現在腳下,目之所及仍是一片廣饒無垠的玉米地。
剛才的風沙,來得詭異而急促,消失得也莫名其妙。
卓爾來不及思考這些,隻想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可肩膀扔被緊緊抓住,
“小夥子,你怎麼不說話,你也是王小強的同學?”
聲音再次響起的同時,卓爾看見一個精神健碩的老大爺,他瘦削的臉上布滿歲月的褶痕,一手抓住卓爾的肩膀,一手背在略彎的脊背上,和顔悅色地看向卓爾。
“是個大爺?!”卓爾舒了口氣。
過于白皙的臉似是爬上一抹紅,大白天的,卓爾堂堂一個鬼差,居然被一個人吓了一跳。
他幹撓着頭,幹巴巴笑了兩聲。
老大爺看着隔壁家傻兒子:“就是你大爺。”
“大爺,您能看見我?”卓爾的反射弧雖長,但最終轉到正常彎道上。他反手握住老大爺的肩膀,高興得眼角似有隐隐淚光。
仿佛在這刻他又重生了,看到了親人般。
“有血有肉的人啊,能看到我,和我說話。”卓爾隔着衣料捏着大爺有些瘦弱但手感不錯的胳膊,最後抓起他的手蹭到自己臉上,
“這手,多麼溫……怎麼有點涼?”
卓爾還沒把疑問說完,老大爺額間爬滿黑線,抽出手反手一個巴掌,黑框眼鏡被掃到地上。
沒什麼痛感。
老大爺叉着腰,眯起雙眼,“你這些話說的,你别看老漢我今年92了,但是,咱莊戶人手腳利索,整天下力幹活,眼不花耳不聾,我不僅能看到你,還能給你來個高擡腿。”
說着,眼前這個老大爺已經“嗖嗖”來了兩下高擡腿,看得卓爾一愣一愣的,趕緊按住,
“大爺,我信你。你别擡了,你萬一嗝屁了,我可有的忙活了。”
這話是真的,卓爾怕大爺一個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他還要另加一項引渡任務。
再者,如果因為鬼差把一個人弄死了,會不會受到什麼處分?!這可不劃算。
下意識揉着臉頰,卓爾拾起黑框眼鏡,戴上、摘下、再戴上,“我不近視了!”
他收起眼鏡,常年掩在鏡片後的眼睛不必眯眼看物,孩童般清澈地露在面前,平凡的五官也變得鮮活,添了幾分十幾歲少年的俊朗朝氣。
不知為何,鬼見了,有種想舔幾口的沖動。
這個時候,導航再次響起:目标在東南方向兩千米位置。
縱然有導航,卓爾怕再次迷路,卓爾湊過來問,“大爺,王小強家在哪呀?你能不能帶我過去,我這來晚了,同學們可能都哭上了,打電話也聯系不上。”
導航顯示,王小強的亡魂正朝村邊移動,一定是亡魂聽見家人呼喚,跑回家去了。
“沒問題,小夥子,我也正要去村裡。我在這裡生活了九十多年,閉着眼睛我都能給你領到了。”
這次走在路上,沒有了水滴聲。卓爾精神放松,和老大爺唠起嗑,“唉,大爺,我這死……我好久沒回家,我們家小區下面花壇旁的小貓貓們不知道咋樣了。”
看着眼前黃塵漫漫,他有點想念他小區下面那個綠油油的小花園了。
“小黑嘴那麼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吃的。”
“他會自己出去找吃的,□□的閑心。”老大爺健步如飛走在前面,不耐地揚揚手。
“好想回去看看他。”卓爾現在隻有想的功夫了,除了出任務,鬼差都要呆在地府,不能到陽間亂跑。
聽到這話,老大爺停下腳步,轉過身按住卓爾有點蓬亂的頭發,“你實在不放心,讓他吃了你,保管他三天不餓。”
錯覺裡,老大爺舔舔嘴唇,這下意識的小動作,像極了小黑喵,不,比小黑喵兇殘多了。
卓爾收回視線,慢慢往回退,白淨眉眼似有不解,更多的是害怕,
“那個,還是算了,算了,我不好吃,我今天早晨沒來得及洗澡,身上都臭了。你不了解小黑,小黑不喜歡吃我,他最喜歡吃我做的小魚幹了,我做的小魚幹可好吃了。”
老大爺咂咂嘴。
卓爾眉心又擰成一團,“但是千萬不能摸摸,他會不高興,拿小爪子撓你,勁還挺大,不過你放心,他撓人不疼,奶兇奶兇的。超可愛的!”
他好想撸貓呀。
一副花癡臉。
“你大爺~你才可愛。”老大爺暗罵一聲,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收緊,步調更快,橄榄綠色光澤覆上他的眸子,“早晚吃了你。”
卓爾渾然不覺,趕上來問老大爺,“大爺,這路上怎麼沒什麼人啊!”
“都去吃流水席了,要麼就是去幫忙了。在俺們這,紅白喜事可是大事,不比你們城裡,去鞠個躬送個花就完事了,人走了,得好好送送,香火旺,才不會被惡鬼纏上。”老大爺有模有樣地解釋,
“小夥子,你來怎麼沒拿燒紙?雖然你們不講究這個,但是來到我們這,不拿點怎麼行。你說的小魚幹呢!也沒帶啊。”
“我剛入職,住的地方都沒找到,沒來得及做。”他摸摸口袋,“今天早晨還剩一點,漏在兜裡的,我放在小盒子裡了,可惜沒法送給小黑了,留下做個念想吧。”
他發現,這個西裝外套不僅能讓人看到他,還能留下件生前的東西。這怕不是屬于鬼差的特權吧。
卓爾低頭撫摸小魚幹盒,動作輕柔地似是在撸小黑。
可是下一秒,他手裡一空,小魚幹盒子到了老大爺手裡,一個小魚幹叼在了嘴上。
“喵嗚——!”還是小魚幹好吃。
轉身後,圓噜噜的眼睛愉悅地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