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爾這才想起，明天就是元旦了。

鬼群中，卓爾看見了胡亞林，胡亞林同樣看到了他，指着大屏幕，“你在這！”

卓爾仰頭，看見自己單鬼積分排第10。多虧了一個惡鬼、一個厲鬼，加了不少積分。

卓爾還看到他們組排第18，24司在26個司裡排第20。

“聽說咱們城隍廟在閻羅五殿所轄的13個裡排倒數第二。”胡亞林沖他揚揚下巴，“看着吧，明天又有的看了。”

*

元旦那日，是一年一度的年終總結會，整個3區城隍廟的鬼差聚集在一處，黑壓壓一片鬼，好不熱鬧。

每個司有自己的坐區，主席台上放着四個座牌，問過胡亞林後，他知道這些名字依次是是領導依次是城隍爺、文武判官、牛頭馬面。

地府和他生前任職的公司何其相似，從平時的隔斷式工位，到酷似寫字樓的辦公樓，再到年終總結會的會場布置。如果不是看到黑白分明到過分詭異的西裝，卓爾真以為自己還活着，在某個他打工過的公司上班。

給他們這些鬼差下的通知時間比領導們早半個小時，這一點，也很社會。

還沒開始開會，會議室裡有個驚人的八卦以極快的速度在傳播。

“我得到最新小道消息，纣絕陰天宮的鬼神昨天上午突然暴斃。魂飛魄散，現場連個渣子都沒留下。”

聽到這個消息，有震驚的，不相信的居多。

“這不可能，纣絕陰天宮的鬼神可是新鬼帝的親信，誰這麼膽大？敢去動他！”

“真的有這個事，雖然版本不一樣，但是你看昨天晚上的新聞沒有，纣絕陰天宮鬼神突然沒有路面。連鬼帝在場的研讨會都沒露面，表态發言還是副宮主做的，出事實錘了。”

新鬼帝的作風和前任不同，高調得很，一上任，各宮宮主陸續出事或者退休，也就剩下 宮宮主還安然無恙。

衆鬼深思起來，卓爾不知道他們說的啥，畢竟算跨着兩級呢，與他沒多少關系，他恐怕當鬼差期間都沒辦法到達那個層面。

六十年強制轉生，想想要在這個城隍廟裡混出個名堂，時間也怪緊張嘞！

聊八卦加發呆的功夫，領導們陸續進場。城隍爺名趙恒，花白的胡子，是壽終正寝的人該有的樣子，據說他稱功德時曾被贊歎百年難遇的聖人，結果，做了鬼差，也就在這小小城隍廟裡蹉跎了五十五年，這次換屆如果不能提拔，就要強制退出領導崗位。

過分的憋屈令他的臉上烏雲陰抑，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排名榜大家都看到了。全殿倒數第二，倒數第二啊！都跟我說咱們廟今年人口死亡數少，咱們人口底子就薄，2區比咱們範圍更小，人口更少，為什麼他們能拿到全殿第三！為什麼！啊，為什麼！”

台下大小鬼差神色各異，有的不以為然，有的神色凝重，若有所思，隻有少數像卓爾那般瞪着明亮地大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城隍爺。

聽見城隍爺接着訓話，“新的一年開始了，去年的成績是鞭策，新的一年，城隍辦專設一個考核辦，每日、每月、每季度通報積分排名，大家應該都知道了，馬上就要換屆了，其他城隍廟我管不着，3區城隍就按照積分排名情況提拔。”

卓爾雙目放大，眼中無法掩飾的希望和鬥志。

坐在一旁的胡亞林扛他一下，“你那什麼表情，還真當真了！”

大會上說了，積分排名出來了，還能有假！

卓爾胳膊收回來，不理胡亞林。

每個鬼差也會帶來自己的魂獸，魂獸不允許進場，在會場外一處花園裡呆着。

魂獸們湊到一起，有個花裡胡哨的公孔雀鬼精環顧四周，語氣扭捏，“呦，今年又添了好幾個魂獸。”孔雀作為僅次于鳳凰的鳥類，算是這些裡面魂獸裡等級夠高的了，是文判官的魂獸。

孔雀與幾個相熟的互相打完招呼，也聊起了纣絕陰天宮鬼神魂飛魄散的事。

“是那位回來了。”

一些品階低的魂獸不知是哪位，小聲嘀咕反問，孔雀極不耐煩回道，“還能是哪位？上任鬼帝呗！纣絕陰天宮可是被刺了他，轉頭新鬼帝的，不然他能扶搖直上。”

又是神仙打架，各自隻能祈福别讓他們這些小鬼遭殃。

這個話題在三言兩語裡結束，百無聊賴的孔雀注意到樹上正瞌睡的鬼王喵，“那是誰的魂獸還是婚寵啊！真身是隻小喵仔，看着弱得很。”

聽見他的嘲笑，好幾個魂獸都注意到鬼王喵，現在的鬼王喵雖然比昨日又多吃了十斤魚，可是魂力照樣很低。他的毛腦袋磕在前爪上，眯開條縫看眼樹下形形色色的魂獸，喵都懶得喵一聲。

孔雀見黑喵理都不理他，常年被奉承的自尊心和虛榮心都受到了極大的踐踏，有後來的魂獸摘了果子送給他吃，他捏起一顆，嘴角帶諷，

“真是世風日下，一個小小的野果子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也不看看配裝在這麼華貴的果盤裡嘛！”

說罷，他手一勾，打翻了果盤，果子散落一地，隻留空空如也的果盤在那個魂獸手裡亂晃蕩。

他主人花了大價錢買的果子，就因為一個不識趣的野貓浪費全無，一時間氣惱無處可撒，全朝鬼王喵吼去，“你個不知好歹的小野貓，孔雀大人與你說話，看得起你，你竟如此傲慢，還不快點滾下來對孔雀大人磕頭。”

說話的是個野狗精，時常就喜歡伸個長長的舌頭，哈哈吧吧沖着主人和領導笑，遇到自以為高一等的，又第一個沖上來，替主人亂叫，真是聒噪。

在魂獸界，魂獸的強弱與真身直接挂鈎，魂力的大小與體型的高瘦又挂鈎，所以，他們見到之夜，自然覺得他隻是個好欺負的小奶喵，逼近婚寵那種。

“怕不是隔壁魂寵走錯了地方吧！”

一個狐狸魂獸踮着腳扭過來，手裡拿了根逗貓棒，一簇毛茸茸的小尖尖，撓得鬼王喵心癢癢，小前爪緩緩擡起來，就在鬼狐狸覺得自己奸計得逞之時，毛團恍得變成了塊肉骨頭，傲氣挺着頭的鬼狐狸刹時露出本身，撲到肉骨頭上，吃剩的骨頭扔在地上，野狗精哈喇子流了一地，孔雀一掌劈過去，“出息！”

正巧把野狗精送到骨頭旁，一條灰不拉叽雜毛狗精赫然出現，叼着骨頭躲到一旁津津有味吃起來。

孔雀重新擡頭瞄着鬼王喵，眼珠轉得極快，百般思量，“你是哪位鬼差的魂獸？”

如此嚣張桀骜，他能想到的原因便是他的主人能力地位在他之上！可是武判官和城隍爺都有魂獸，不是他啊！

難不成是臨時下派的哪位？還是受邀參加今日大會的哪位？

可是，都沒聽說啊！

再三思量都沒什麼回答，倒是徐國富的魂獸過來解答了，“孔雀大人，他的主人，就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鬼司，剛入職不久，就在徐司長手下。”

那是一條身上、臉上堆滿了肉的豬精，和他的主人如出一轍，下巴上、肚子上，一層一層堆了三層，看一眼都胃裡膩得翻騰。

不說還好，這話一說，孔雀的面子徹底挂不住了，他指頭一動，魂力擰成千絲萬縷孔雀羽毛，在日光下泛着彩色光澤，最後在鬼王喵面前交織成一個絲狀的手掌，正朝鬼王喵的後頸抓去。

鬼王喵現在實力正低，閃躲出去，落在另一棵樹上，之夜雙手插兜，腳尖點樹，又跳向了另一棵，呷光一瞥裡，孔雀手指微顫，之夜的那雙眼，冷得令人發怵，如高處雲端的谪仙，是他不能亵渎和比肩的。

可是，他已經被仍在炭火上烤了，不能就這麼算了，孔雀使出了渾身魂力，風塵卷湧，孔雀絲線駭浪般朝之夜撲去。

在淹沒之夜的一瞬戛然而止。

窗外忽得卷起一陣疾風，卓爾偏頭看向窗外，有些擔心之夜，他現在身體尚且羸弱，不知會不會被這一陣風擾到。

風浪驟息，孔雀絲線被攔腰斬斷，紛紛攘攘濺在泥土裡。之夜身前，一個肌肉碩大，十分精壯的男子以手為刃，削了孔雀的傲氣。

“你們在做什麼！”他嗓音洪亮如鐘，光低沉的嘶吼，許多低階的魂獸已承受不住威壓匍跪在地。

他是城隍爺的魂獸，五彩麒麟，是這時間最為稀有珍貴的魂獸之一，魂力和品階可想而知。

孔雀自知敵不過，放軟了姿态，“麒麟大人，這個新來的魂獸不知規矩，我隻是出手小懲大誡，驚擾了大人，請您恕罪。”

雖然見麒麟面色不善，孔雀也不會認為他會為了一個小小的魂獸與自己過不去，他們不睦，就代表城隍爺對文判官有意見。

班子裡雖然也有些微妙關系，但表面的和諧還是要的。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甩在孔雀臉上，他跌在塵埃裡，回過頭看向一步步邁過來的麒麟，“你算什麼東西，隻不過是一隻A級魂獸，就可以在這裡耀武揚威。也不睜開你的眼看看，任誰都是你能欺負的！”

眼底一片陰鸷，掐住孔雀的脖頸拎起來，素來不管世事的麒麟，頭一遭來花園，竟為了一個小小的奶喵，對文判官的魂獸大打出手。

所有的魂獸都吓得瑟瑟發抖。

武判官的魂獸犀牛精拉住他的胳膊，“算了，麒麟大人，為了這麼個鳥眼看鬼低的蠢貨，髒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麒麟也知自己失了态，手一扔，把奄奄一息的孔雀随手扔到一邊。

花園裡恢複了平靜，卓爾開完會時，之夜已經不在花園了。

當日夜裡，一顆參天的歪脖子樹上，麒麟單膝跪在一個身影面前，謙卑而虔誠，“主人，屬下終于找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