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戎見柳恒清來,微微詫異道:“恒清,你怎麼來了?”
“我……那個藥太苦了,我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冰糖。”柳恒清随口胡謅。
“良藥苦口,加了冰糖會破壞藥性的。”溫戎轉過身,在藥櫃裡翻了翻,拿出一包冰糖遞給柳恒清,“喝完藥半個時辰後再吃。”
“謝謝師兄。”柳恒清雙手接過,很是鄭重,仿佛那不是包冰糖,而是什麼重要的信物一般。
他看到一旁咕嘟咕嘟冒泡的藥盅,問道:“師兄在煎藥?”
“嗯,負責煎藥的小師弟昨日受了風寒,我幫他弄。”溫戎拿了帕子裹在把手上,把藥倒進碗裡,“這碗是你的,剛好你來了,我就不用親自送過去了。”
“啊……”柳恒清心中叫苦:我可不是來喝藥的……
“放涼些再喝。”溫戎說道,又去交代那幾個在一旁搗藥的小師弟去送藥湯。
柳恒清吹了吹氣,抿了一口藥,被苦得直吐舌頭,趕緊把藥推到一邊去,擡頭忽見這偌大的藥房裡隻剩他和溫戎兩人,心中暗自竊喜,湊到溫戎身邊,道:“師兄,我幫你吧。”
“好,謝謝你。”
柳恒清挨着溫戎坐下,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像是撿到了大便宜。
外頭涼風習習,但藥房裡因為在煎藥,所以暖烘烘的,很是舒服。柳恒清坐在溫戎身旁,重複着搗藥的動作,内心十分平靜,幾乎都要睡着了,連溫戎拉過他的手把脈也沒察覺。
“嗯,再過五日就能下山了。”
這句話把柳恒清吓得一激靈,他猛地擡起頭,問道:“什麼五日,什麼下山?”
溫戎道:“你啊,傷好了就該下山了。”
柳恒清擰眉道:“千秋山這什麼破規矩啊,一刻也不讓人多待。”
溫戎道:“傷者需靜養,自然不便留客。”
“那憑什麼不讓你們下山呢?你們下山又不打擾傷者。”柳恒清抱怨道。
“要是我們随意下山,有意外情況卻找不人可怎麼辦?”
柳恒清撅撅嘴,嘟囔道:“不是總有人在值班嗎……”
溫戎的目光落在很遠的一處,惋歎道:“聽說從前是可以随意下山的,但十幾年前魔教突襲,派内傷亡慘重,留在千秋山上的弟子人手不夠,外頭的人也回不去,許多弟子都是因為沒能及時得到醫治死去的,自那之後便不許我們輕易下山了。”
柳恒清聞言,忽覺自己方才的抱怨十分幼稚,有些羞愧道:“原來還有這樣的内情,是我太淺薄了。那你們怎樣才能下山?”
溫戎道:“每人每年都能有一個月的探親假,不過我沒有家人,蓬萊山就是我的家,所以如果不是師父要我出去處理事務,我一般不下山。”
“哦……”柳恒清莫名有些郁悶,不想再繼續待下去了。他把搗好的藥還給溫戎,一口悶了藥就走了。
一想到沒幾日就要下山,柳恒清一整天都提不起勁來。明明剛來時煩得要命,巴不得趕緊離開這破地方,誰能想到要走了,反而舍不得了。
泡過安神助眠的藥浴,柳恒清夜裡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睜眼閉眼都是溫戎。他不斷想起那日溫戎在他屋裡睡覺時的樣子,想到溫戎眼角那顆不易察覺的淚痣,還有他白嫩的臉頰。
“溫戎這會兒該睡了吧?要不我悄悄過去看看他。”柳恒清一打定主意就從床上坐了起來,猶豫片刻又躺回去,“不行,現在過去打擾他,那我豈不是和那些半夜敲溫戎門的人一樣了?”
思及此處,他又躺了回去:又沒什麼要緊事,怎麼能去打擾溫戎休息呢?哎,過幾日就下山了,再多看幾眼也無濟于事啊……我又不是那種常常受傷的菜鳥,以後肯定不會來了,那豈不是看一眼少一眼嘛?算了,等溫戎醒了再去看看他吧……不是,我為什麼要看溫戎啊?我有病啊……他給我的藥肯定有問題!
柳恒清思來想去,一夜未合眼,想得頭昏腦脹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外頭天才蒙蒙亮,他就爬起來去找溫戎,在他屋前站了許久,終于聽到裡頭有點動靜了才擡手敲門。
“何人?”
溫戎剛醒來的聲音和平時比起來略有些啞,但柳恒清覺得依然好聽。
“師兄,是我,柳恒清。”
溫戎邊揉眼睛邊開了門,他長發還未束起,就那樣披散在肩頭,青絲烏黑濃密,襯得他的肌膚越發白皙,清瘦的身子被包裹在薄薄的中衣裡,晨風輕撫,整個人看上去有股弱不禁風的書生氣。
那張俊美無雙的臉略帶困意,看上去懵懂無神,卻更加誘人。柳恒清忍不住想,除了他還有其他人見過溫戎剛睡醒的樣子嗎?
“恒清,這麼早有什麼事?”溫戎問道。
柳恒清回過神來,一時卻說不出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我幫師兄束發吧。”
“什麼?”溫戎正懷疑自己沒睡醒聽錯了,就見柳恒清已經一腳跨了進來,拉着他坐到桌前,“恒、恒清?”
“師兄放心,我小時候還幫我娘盤發髻呢,手藝好着呢。”柳恒清對着鏡子裡的溫戎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溫戎無法,隻得由着他擺弄自己的頭發。溫戎平日隻是簡單地将頭發全束起來,顯得幹淨利落,而柳恒清給他弄的卻是半披半束,額間還留了龍須劉海,兼具幹練與飄逸,氣質也更加溫柔了些。
柳恒清目不轉睛地看着鏡子裡的溫戎,見他也露出驚喜的神色來,便道:“這幾日我都來給師兄束發可好?”
“這怎麼好意思,我每日起得早,你的傷剛好,還是得多多休養。”溫戎注意到柳恒清眼下的青黑,問道,“昨夜沒睡好?”
何止是沒睡好,根本沒睡……
柳恒清道:“睡了,隻是醒得早,閑來無事就來看看師兄。”
溫戎淡淡一笑,道:“那好吧,照顧好自己最重要。”
得了溫戎的應允,柳恒清那幾日更是歡喜得睡不着,每日雞一打鳴便爬起來守在溫戎屋前,看着溫戎沒睡醒的樣子就覺得心裡莫名的滿足:這樣的溫戎隻有我見過!還見了好多次!
但四五天的光景過得實在快,馬上柳恒清就得收拾鋪蓋滾下山了。他沮喪地捧着臉蹲在溫戎屋前,明明聽見了裡頭的動靜也故意沒敲門。
溫戎每日都是剛醒就聽見敲門聲,今日沒聽見竟還有些不習慣了,過去打開門就見柳恒清撅着嘴蹲在自己面前。
他微微一愣,看着柳恒清那委屈的模樣,莫名聯想到了被主人關在門外的小狗,心一軟,也蹲下身來,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怎麼啦?”
柳恒清伸手勾了一縷溫戎的頭發,纏在手指上,道:“我今天該下山了。”
溫戎垂眸,道:“嗯。”
他聲音有些啞,柳恒清聽不出裡面有沒有不舍的意味。
“師兄會想我嗎?”柳恒清輕輕拽了拽溫戎的頭發。
“當然。”溫戎笑得十分柔軟,柳恒清簡直要溺死在他的眼神裡。
柳恒清站起身,溫戎以為他心情好些了,也跟着站起身來,誰知下一刻柳恒清竟直接撲了上來。
溫戎一驚,先是僵在了原地,随即漲紅着臉想推開柳恒清,奈何柳恒清雖然年紀比他小些,但個頭與他差不多,又長年修煉,力氣不是他能比的,一時竟掙脫不開。
“恒清!恒清!你、你放開我……”溫戎急道。
柳恒清卻搖了搖頭:“我舍不得師兄。”
聞言,溫戎臉更紅了些,不斷地想拉開兩人的距離,可他越是掙紮,柳恒清抱得就越緊,溫戎隻能哄道:“以後還會見到的,下個月我找師父請假,下山看你如何?”
“不,師兄忙。”
“我挑個不忙的時候,好不好?”溫戎繼續哄。
“嗯……好。”
“那你放開我,好不好?”溫戎循序漸進。
“不好。”柳恒清扭了扭身子,好不容易有機會抱抱溫戎,他怎麼舍得這麼快就松手呢?上回抱溫戎上床,他壓根兒沒多想,但現在可不同,他要好好感受一番。
“可是,我……”溫戎的臉都燒起來了,他才剛醒,這樣抱着實在是太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