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城北長明街旁買了處小宅院,院外長了棵桃樹,春日裡花大朵大朵地開,雪燼和鯉奴出于水族的習性,還找人引活水進後院做了個池塘,往裡頭灑了些荷花種子。
“若是能成,除了那鋪子,還能額外掙得一筆開銷。”雪燼躺在院裡的長椅上曬太陽。
鯉奴在一旁擺個爐子熬湯,他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鹿茸炖雞湯對凡人來說大補。
沉酌自從上次被擄後,精神一直不大好,或許是受到了驚吓,身體很虛弱,也不敢再讓雪燼放血給他喝,隻能用食材補補。
“額外還可得一筆開銷?”鯉奴不解,“大人,從何說起?”
雪燼雙臂枕頭躺着休憩:“等着吧,很快了。”
不多時,有人在外頭敲門。
鯉奴去開門,一看是那天夜裡在客棧門前見過的捕快。
捕快拿出了一張懸賞,咳嗽了兩聲:“縣太爺說了,如果你們能逮捕那兇手歸案,攏共懸賞兩千兩白銀。”
兩千兩!
鯉奴恍然大悟,深覺他家大人真是眼光長遠。
縣令找來的那些道士或者江湖散俠,連鬼妾的影子都找不見,有些道行高點的,倒是碰着了,差點将自己賠進去,勉強撿回一條命。
捕快悄咪咪朝鯉奴道:“别逞強,我聽人說了,那是個厲鬼,可吓人,兇性大得很,不然我們縣老爺也不會押上老本兒來懸賞。”
鯉奴笑眯眯地接過懸賞單:“放心吧,把銀子備好就成。”
等送走捕快,鯉奴問出疑惑:“大人,您早知鬼妾藏身在方院外家中?”
“他面堂發黑,身上一股子陰氣,如若我猜得不錯,應該就在他家中。”
雪燼嘗了口雞湯,皺起眉:“好難喝,你放了多少鹽?”
“難喝嗎?”
鯉奴嘗了一口:“确實,那剩下的都給金蟾那小子,我再另外給沉酌煮一碗。”
細無聲中的金蟾:……
他讨厭鯉魚,尤其紅金色那種。
“總之,明天去一趟方員外家中,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大人,你這打扮不像個捉妖師,你得配把拂塵什麼的,再換身衣裳……”
“你跟我一同去。”
“别啊大人,我怕鬼。”
沉酌在一旁拿根幹草逗池塘裡的小魚。
他安靜地蹲在一邊,聽雪燼和鯉奴絮絮叨叨地講話。
光灑在水面躍起點點金色波瀾,沉酌靜靜地瞧着,因逆着光,将他小小的身影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那天夜裡他神智清醒後,鯉奴問他看見了什麼。
他搖搖頭,表示什麼也想不起來。
然而某一個瞬間,他的思緒還是會回到那個漆黑的夜晚。
“先吃你吧。”
他耳根泛起一片雞皮疙瘩,那聲音尖利得鑽進他心裡去,一雙冰冷得沒有任何溫度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沉酌心頭的迷茫這才散去,無助的恐懼逐漸湧了上來。
他感覺有人在他耳邊吹氣,潮濕寒冷,銳利的指尖劃破他的皮膚,沉酌覺得有點痛,被劃破的地方滲出一點血迹來。
黑暗裡陡然掠過一陣慘叫。
“……你是什麼東西?”
那雙手像被什麼灼燒到,噼裡啪啦地焦響,迅速遠離了。
他好冷啊,什麼也看不見。
雪燼和鯉奴為什麼還不出現?是在同他躲貓貓嗎?
他不想玩了,這裡好黑,好冷。
“怪小孩!怪小孩!怪小孩!”
“嬌嬌兒莫哭,莫哭……娘親為你做好吃的……”
遮蔽的陰雲遠走,月光終于灑了進來。
窗外的月亮仿佛染上了血色,他看見一個面色慘白的紅衣人,長發遮住了大半邊臉,周圍躺滿了小孩。
他們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脖頸,神色扭曲成絕望的嘶喊姿勢卻詭異地無聲無息,有各種顔色的光影從他們身體扯出,然後被一股力量拉向半空中飄浮的藍色嬰靈。
後來沉酌才知道,那些五顔六色的光影,是人的精魂。
紅衣人的黑瞳延伸到了整個眼眶,盡管如此,沉酌還是感覺她的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
紅衣人歪了歪頭,用一種幾乎沒有起伏的聲音說道:“怪小孩,不聽話,要懲罰。”
“嘻嘻嘻,要懲罰!”
那雙慘白的手瞬間襲向了他,幾乎就在半刹那,沉酌感覺自己的意識被什麼力量拖拽進了黑暗深處。
他看到自己擡起了手掌,用平淡到幾乎沒有情感的聲音開口:“誅。”
砰!
周圍的一切都被無形風波震碎了,連帶着空中的藍色嬰靈和那些被拖拽進嬰靈身體的精魂。
紅衣人被擊飛了老遠,她的胸口被貫穿出一個巨大空洞,看到藍色嬰靈被震碎的瞬間,她發出了絕望的吼叫:“不!!!”
沉酌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雖然是一個蜷縮在牆根的稚童,可就是讓人感覺,他在居高臨下地審判對方。
一切都化為了飛灰,沉酌再度擡手。
他的動作很慢,紅衣人意識到這一擊必然會灰飛煙滅,顧不得嬰靈被震碎,虛空中撕開一道口子飛速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