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酌保持着擡手的姿态一動不動,忽然松了力一般倒地暈過去了。
再醒來時已經在客棧的房間了,鯉奴擔憂地望着他。
雪燼隻是坐在一旁翻話本,偶爾嗑下瓜子,淡淡地說了一句:“醒啦?”
他覺得好委屈,憋了半天,眼睛還是酸酸的,哇的一聲就在鯉奴懷裡哭了出來。
雪燼嗑瓜子的動作停了,有些懊惱地罵了一句什麼。
大概就是要把那讨人厭的鬼東西撕碎之類。
雪燼不擅長哄小孩,想了半天才想到法子,給沉酌指了指屋頂:“你看。”
她指尖畫了個圈,瞬間屋頂變成一個盛滿星辰銀河的容器。
沉酌被這璀璨光華吸引了注意力,等銀河消失,屋頂恢複了原本的樣子,他也終于不再哭了。
他們隻當他是受到了驚吓。
隻有沉酌自己知道,他做了個奇怪的噩夢,夢裡自己恐怖又陌生。
“你頭朝外坐啊□□,”鯉奴又把金蟾少年的身體掰來朝大門口,“這樣才能吸财,你别不信,古書上這樣說的。”
“說了多少遍我不是□□,我有名字的叫我折銀!”金蟾少年折銀臉氣得鼓起腮幫子,“還有,我難道不知道怎麼吸财轉運嗎?用你那什麼古書教?”
“走來走去的,财運都快被你晃悠沒了,”鯉奴差點翻了個白眼,“書上說的準沒錯,不信你問我們家大人,對了大人,你看的哪本書?”
雪燼吐了個瓜子皮:“《風流書生俏寡婦》。”
鯉奴默默放開了抓住折銀的手。
下次他要把雪燼所有話本通通藏起來然後拿去扔掉。
雪燼意猶未盡地合上話本:“走了,去方員外家看一眼,折銀,你留在家看好沉酌。”
折銀看了看旁邊自顧自玩耍的小團子,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他不會帶孩子啊。
鯉奴道:“不然呢?我同大人是去掃除邪祟的,若是我留在家看孩子,你如今這副模樣,同大人去必然拖後腿。”
鯉奴完全忘了在座除了沉酌,好像都跟邪祟挺沾邊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說得很有道理。
折銀默默把所有話咽回了肚子裡。
等雪燼跟鯉奴走後,折銀撐着下巴想了想:“我們來玩捉迷藏吧。”
沉酌興奮地跑過來:“好呀。”
“那這樣,你閉着眼睛數到一萬,然後就來找我。”
折銀幻想得很美,數到一萬怎麼也能耗到晚上等他們回來了,多輕松。
沉酌歪頭看了看他:“可……可我,隻會數到十。”
折銀:……
“要不,”沉酌跑過來扯扯他袖子,“哥哥你數到一萬,你來找我。”
這小鬼頭是真笨還是假笨?
折銀心虛地撇撇嘴:“算了算了,我們玩别的。”
方員外的宅院坐落在一處頗為寂靜的後巷。
門口立了兩尊石獅像,頭昂着怒目而視,鯉奴瞟了一眼:“這方員外挺有錢啊,獅身都鍍了金。”
“大概此地民風淳樸,他不怕夜裡金子被人摳了去。”
“對啊,大人,要不走的時候我們……”鯉奴使了個略微狡猾的眼色。
“你也是窮怕了。”
兩人閑庭信步過去敲門,那兩尊獅像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裂開了一道細紋。
有人開門,鯉奴說他們是來同方員外談租鋪子生意的,門房去禀報了一聲,随即放了兩人進院。
甫一進門,鯉奴就打了個噴嚏,然後揉了揉鼻子:“什麼味兒……”
他偏頭問引路的仆人:“看你們家大業大,不曾清理一下爛掉的老鼠之類嗎?或是用一些香爐祛味。”
那腐氣說不上來是什麼,直沖得他難受。
沒想到仆人奇怪地看他一眼,還以為是什麼刁鑽的來客:“哪裡有爛掉的老鼠?”
“你沒聞到?”鯉奴驚訝。
“沒什麼味道呀。”仆人往空氣中聞了兩下,看他的眼神越發莫名其妙了,好似覺得這人專程來找茬的。
雪燼悄聲偏向他道:“鬼氣,凡人聞不到。”
鯉奴恍然大悟,不說話了。
看來雪燼猜得不錯,那鬼妾十有八九藏在這宅子裡。
他修行千年,常年在寒水居住,未曾同鬼怪打過交道,這還是頭一遭。
他想,那冥界的空氣不曉得難聞成什麼樣?
路過一處别院時,雪燼偏頭看了一眼,問領路的仆人:“勞煩問下,那裡頭住着誰?”
“哦,裡頭住着我們家小小姐,”仆人道,“小小姐最近身體不大好,正休養着。”
方員外單名一個骞字,屬于雲城數一數二的富戶,宅院修得極大,又走了好一段路才到客廳。
等沏好茶,方骞才摒退了下人:“内人這幾日正病着,不方便出來見客。”
說完,他看了雪燼一眼:“姑娘,你當真會捉妖之術?”
這話不好答,畢竟他面前就站着兩個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