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不久,發生了一件事——陳員外走水路經商時,江上的貨船遇見一批水匪,争鬥中他不慎跌入水中,等人撈上來時,已經斷氣了。
陳英聽到這個消息一下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醒來時方骞在她身邊,他眉眼焦急:“娘子,你别難過,還有我在你身邊。”
陳英心神大恸,眼神無法聚焦,一下痛哭出聲。
她張開嘴,喉嚨中艱難地發出嗬嗬聲,或許極大的悲痛沖擊了她,一下子喊出了一聲“爹!”
這一聲讓方骞呆愣在原地。
他總覺得這聲色十分熟悉,可又覺得想不起來。
陳英痛哭了很久,等她稍微平靜下來,又不能說話了。
陳英經曆喪父之痛,很快萎靡了下去。
她瘦了很多,方骞給她買了許多補藥,也依舊不起作用,吃什麼都會吐出來。
這天方骞依舊去府衙了,他請了個大夫來看陳英的情況,大夫把了脈,突然笑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您有喜了,已三月有餘。”
她懷孕了?
陳英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到頭頂,想來應該是新婚之夜那晚有的。
大夫叮囑她不能太過悲傷,不然影響胎兒。
短短幾天經曆人生大悲大喜,陳英打算等方骞回來後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沒想到方骞回來後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告訴她,陳員外生前将自己的那些錢莊商鋪等等,都挪到了她與方骞名下。
“你看,這是當時嶽父寫來請衙門做公證的信件。”
陳英打開看,隻一眼,她便瞳孔緊縮。
這不是她父親的字。
方骞神色隐隐有些低落傷痛:“造化弄人,娘子,你别太傷心,往後有我。”
方骞發現,陳英頭一次用如此冷淡的目光看他。
仿佛這張面容下,有極為冷靜聰慧的靈魂。
可陳英什麼也沒表示,她隻點點頭便進去休息了。
陳英覺得很奇怪,她爹向來水性很好,這麼多年不是沒碰到過這樣的事,那時還是跳進水裡逃跑保命的。
于是私下裡找人驗了她爹的屍體,得到的結果是中毒。
“若是事先中了毒,再落水,便無法在水中自救。”她找的人這樣回答她。
可是府衙卻把她爹中毒的消息瞞了下來,為什麼?
陳英絕望地閉上眼。
這種事,一般誰是得利者,誰的可能性最大。
她腦海中隐約浮現出猜想,但就是不願意承認。
因為這個結果對她而言難以承受,如果真是那樣,她自己也是害死她親爹的間接兇手。
陳英讓人去查陳員外那日在船上都吃了什麼。
這時有錢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派出去秘密調查的人十分迅速,回來說那天陳員外早上隻喝了些粥,中午吃了方骞早前送去的甲魚。
驗了甲魚殘渣無毒,這事陳英也知道,她去看望她爹時還一起吃過炖甲魚,陳父還誇贊方骞有孝心。
陳英左思右想了兩天,終于想起了關鍵所在。
她找來從前家裡信得過的人,讓他們去查當天粥裡的配菜是什麼。
來人回複說:“是苋菜,老爺從前常用來煮粥喝。”
陳英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甲魚無毒,苋菜也無毒,可二者搭配在一起便會使人中毒,腹部疼痛渾身無力。
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陳英看不懂了,她身處迷霧中,也看不清周圍人。
她想起出嫁前爹爹對她的苦口婆心:“英兒,最是無情讀書人,你聰慧秀敏卻不識人心,我會将一半錢财放在你名下,若是他方骞對你真心誠意,便不會舍得貪圖你半分,若是他虛情假意,這錢财便是你最後的依仗。”
“你與你大姐不同,我如同對待男兒一般教導你,教你經商供你念書,為的就是日後你能擺脫倚仗他人的苦楚,可你偏偏說那方骞非池中物,力勸我扶他上青雲,爹爹也無法,隻能期盼你覓得良人。”
身旁的方骞睡着了,他最近或許是體諒陳英喪父,每晚都回來陪她,摟着她睡,甚至溫言細語。
陳英翻了個身背對他,落下一滴無聲的淚打在枕頭上。
方骞坐在案邊,看着卷宗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一種無力感深深淹沒了他。
“大人,您嶽父那事兒調查清楚了,的确是陳老爺子的競争對手買通水匪想截斷這批絲綢,以此來阻斷陳家打通南洋商路的路子,隻是這手段太陰狠了些,估計他們也沒想到會鬧出人命。”
“相關的人已經全部落網招認了,您看接下來……”
下邊的人還想再請示些什麼,方骞覺得頭疼,單手撐着額角揮了揮手讓彙報的人出去。
他仰頭望天喃喃自語:“原本隻是想讓你鬧鬧肚子,洩一洩你不把我放在眼裡的氣,怎麼就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