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英的戾氣散去,她平靜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方骞,無悲無喜。
而後化作一道白煙,輕飄飄地往天際去了。
雪燼看向垂垂老矣的方骞,問道:“後悔嗎?”
“不悔。”方骞垂頭。
他以自己沒有來生的代價,扛下所有人命因果,渡化陳英一魄。
鯉奴道:“員外,你們的縣令還盯着這事兒回去交差呢,做好蹲大牢的準備,順便記得把酬金送到長明街口的小巷第一家哦。”
方骞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沒動,他瘦弱的脊背彎曲向下,好似忏悔的姿态。
剛出大門,門口兩座金獅竟然啪一下裂成了兩半。
鯉奴一個哈欠沒打完,被這動靜吓了一跳:“發生了什麼?”
雪燼搖搖頭:“金獅驅邪,我們進進出出的,早已經超出它的能力範圍,受不了,自爆了。”
鯉奴剛想起來,對哦,他們就是妖邪。
“那怎麼不鎮方員外和阮瑛?”
雪燼攤手:“哪家鬼走正門進出啊……”
鯉奴接着打完了那個沒打完的哈欠:“大人,整這大半夜的,晚飯都沒吃,不過咱們總算能開鋪子了。”
等他們回到家,看到折銀一臉幽怨地蹲在門口。
鯉奴在他跟前打了個響指:“幹嘛呢?”
折銀那張月盤似的圓臉勉強扯出個笑來:“我們估計,要賠錢了。”
雪燼、鯉奴:“?”
折銀讪笑着指了指後邊:“今兒我教沉酌術法,本來隻是想消耗時間讓他自己玩,誰曾想他一不小心把人家隔壁牆給砸爛了……”
雪燼很懷疑這金蟾到底是不是正統的吸金獸。
隔壁鄰居氣勢洶洶找上門來,說從他們家方向飛來一塊大石頭将自家牆壁砸倒一大片。
雪燼猛地一拍額頭,隻能賠錢,再送些小禮品什麼的,接連道歉才将人送走。
沉酌自知闖了禍,躲在柱子後邊眨巴着大眼睛不吭聲。
鯉奴疑惑不已:“你到底教了他什麼?能把人牆都砸爛。”
“點石成金啊,”折銀道,“我族特有秘術,還不都怪你們,養個小孩居然連數都不會數,閑來無事教他術法,誰曾想這小子竟然一學就會,可惜沒控制好,那假山哐當就飛出去了。”
雪燼瞅了眼沉酌,接收到雪燼的視線,沉酌又往後縮了縮。
“躲什麼?”雪燼從懷裡拿出包桃花酥,“過來吃東西。”
沉酌也餓了,折銀不會做吃的,兩人都癟着肚子等雪燼和鯉奴回來。
折銀幽怨的目光射向雪燼:“我的呢?”
他也很餓好嗎?
雪燼眨眨眼,糟了,把這蟾忘了。
“凡塵食物傷身,你曬月亮去吧。”她一本正經。
折銀一張臉皺成了一團。
“不會數數……”鯉奴捏了捏沉酌的臉,“要不要趕明兒給你找個人間的師傅教一教?”
沉酌正吃東西,眨巴大眼睛鼓起一邊腮幫子看他。
“可行。”雪燼發出贊同。
“哎我……”折銀再度發出幽怨的聲音。
他帶了一天孩子,還被隔壁的罵得狗血淋頭,連點好吃的都沒有,說不過去吧?
沉酌掰了一塊遞到他嘴邊:“啊。”
折銀張嘴咬了一大口,沉酌看着手心裡瞬間消失的桃花酥,直接呆愣在原地。
他也不生氣,繼續拿出來遞到折銀嘴邊:“啊。”
又是一大口。
幾人都不會做飯也實在不行,好在如今手頭寬裕了,鯉奴便跑去外頭招了個廚子回來。
據說是西南一帶的師傅,會各種菜系,就是工錢要得稍微高了些。
“啥都能做,絕不能做鯉魚。”鯉奴語重心長偷偷跟廚子交代。
鯉奴心裡發誓,等他有錢,他要把全天下所有的徒子徒孫們都買下來放生。
然後他做鯉族的老大。
店鋪已經定好,雪燼幾人裡裡外外打掃了兩天,終于等着開張了。
鯉奴找來一塊匾額,上面還未刻字,雪燼撐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沒想好叫啥名。
折銀出主意:“我提議金風玉露酒館。”
折銀覺得連牌匾也該是鑲金邊的。
多麼大氣,多麼好看。
但鯉奴偏偏找了個楠木的。
鯉奴捋了捋胡須:“不錯,可巷子口那家青樓也叫金風玉露樓。”
“青樓是什麼?”折銀問。
“就是……”他一時間梗住,“哎小孩子别多問。”
鯉奴覺得金族什麼東西都金光四射的,充滿着一股用人間的詞來說叫“暴發戶”的味兒。
不像他們水族,從小就學習“上善若水”“海納百川”這種有内涵又低調的詞。
折銀扯嘴角:“那你也說個。”
鯉奴:“我提議若水酒館,如何?”
“弱水酒館?”雪燼道,“那不是成他弱水開的了。”
“不是那個弱水,是那個若水……”
幾人七嘴八舌也沒定下來,旁邊的沉酌突然指着窗外喊道:“小鳥!”
院裡有棵大的杏花樹,三月已開花,一隻春莺立在枝頭吃花蜜。
他這一喊驚了鳥兒,隻留下滿枝頭的春花在風中搖曳。
雪燼想了想:“不如就叫杏花滿?”
杏花滿酒館開張那天,雪燼買來挂曆掐指一算,選了個良辰吉日。
幾人想辦法搞到了一些釀酒的方子,弄了香雪酒和三月釀,在自家院裡試了下,覺得味道差不多了,搞了串鞭炮挂在店門口放得噼裡啪啦響,就這麼稀裡糊塗開業。
放完後雪燼在酒館後院搞了個搖椅直接一躺,今日太陽曬得正好,她眯眼舒服極了。
“老闆!來二兩杏花酒!”
門口有人在喊。
幾人都沒想到這麼快就有生意,鯉奴和折銀還在捶打缸裡用來釀酒的糯米,忙不疊出去了。
“杏花酒?”雪燼心有些虛,“客官我們這兒還沒有杏花酒……”
她還不會呢。
之後竟然陸陸續續來了許多人。
盡管許多酒都還沒有,連個正兒八經的招牌都沒做好,來的人仍舊擠滿了這塊巴掌大的地兒。
當初看中這地段,也是因為這是城中人流最多的地方,許多走南闖北的商戶或者江湖俠客會在這方街巷歇腳住店,外加飲酒吃食。
隻是沒想到能這麼熱鬧。
奇怪的是,相比之下,旁邊的酒肆或者賣吃食的鋪子,就冷清了些許,人似乎都擠來了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