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向前走了一段路,遠遠見着前面有些老舊的屋宇,于是加快速度向那邊走過去。
走得近些才發現,那是一間有些破敗的廟宇,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門被風吹得晃晃悠悠,兩側還有脫落的牆皮。
外面雜草遍布,地上的泥有些潮濕,隻是被人清理出來了一條窄道,尚能容人進去。
他們走了進去,裡面隻有一座銅鑄佛像,供桌上簡單放了些常見果蔬,台面整潔,像是時常有人來清掃。
佛像面容和善肅穆,兩側提着字,一側是“仁風廣被天下暖”,另一側是“德澤遠播四海春”。
江文如心中默讀這兩句話,覺得這不像是普通的頌詞,話語間倒像是對賢明君王的贊頌。
思及此,她試着把兩句啟兩字放到一起,不由低聲喃喃道:“仁德……”
容玢看着佛像,右手輕輕摩挲着紅玉扳指,在聽到她的聲音後身子一僵,卻并未出聲。
這裡牆上還挂着一塊木牌,寫着:“化被草木,賴及萬方”。
“這難道,是在祭拜哪一位君王?”江文如出聲道。
可她實在不記得景、軒兩國,有哪位君王以“仁德”為谥号,她看向從進來之後就一直沉默的容玢,問道:“公子可知道這是在祭拜誰?”
默了片刻,容玢回道:“并不知。”
他聲音淡淡,神色也淡淡的。
說完後,上前看了看這供台前拜訪齊整的香燭和供品,轉眸盯着那香爐上的香出了回神,面容漠然。
他轉身看向江文如時,已換了神情,笑着對她說:“這裡怕是不能住人,走吧,我們往前走走,看有沒有人家能容我們暫住。”
“好。”
“等等。”
容玢突然叫住她,從一邊取了根不算太細的樹枝,去掉上邊細小的枝節,掰成兩節,擦拭過後拿着走到她身後。
“現下先用這個當簪子,湊和一下吧。”
“好。”
江文如伸手去接,他指尖卻已碰到她的頭發,兩人動作具是一僵。
“這上面,不平整。”
片刻後,他道。
“哦。”
江文如忙放下手側身回去,覺得不太自然,又補充道,“好。”
四周很安靜,好像剛才經曆的一切都不複存在,隻是一場離奇的夢境,再睜開眼,一些都還是那樣安甯平靜。
無常,有常,有時就是這樣難說。
“公子。”
“嗯。”
“臨行之前,哥哥與公子說了什麼?”她的聲音很輕,“可是與我有關?”
“是。”
“所以公子,是因為哥哥的話,才這般,這般照顧我麼?”
容玢這次沒有快速回答,束發的手頓了片刻,道:“是。”
他低頭看了江文如一眼,卻看出不她此刻的神情,這才記起,她也是個喜怒不顯的高手。
他斂下眸子,問道:“你是在擔心,江翊答應了我什麼嗎?”
江文如隻是輕輕一笑,道:“哥哥最是有自己主意的人,隻是在我和家妹的事情上,常常犯糊塗,若是他答應了什麼對他不利的事,還望公子不要當真。公子對我的一路照料,文如定當銘記于心,竭盡所能報答公子深義。”
容玢聽了這話,眸光一暗,卻出聲笑道:“原來在你心裡,我是個趁人之危、挾機求償的人?”
他輕歎一聲,道:“那我可真是虧大了,既在你心裡落了這個名聲,當時很該多為難他一番才是。”
江文如急忙解釋:“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公子行事都缜密有據,不會無緣無故應人之求,所以才這樣說。”
“說來也巧,江翊也對我說過,他這個妹妹最是個有主意的。”
容玢笑笑,接着道:“你說得對,我的确沒那麼好心,不會無緣無故幫助别人,他也的确答應了我一件事,隻是,”他擡頭看了眼外面,道:“隻是你不用多想,既是一起出行至此,也談不上什麼照顧不照顧的,我當初答應他,也是給他個心安罷了,若我直接答應,隻怕他還不肯信我。”
頭發已經绾好,容玢退後一步,笑道:“束的不好,隻能先這樣将就用了。”
江文如笑回:“無妨的。”
她邁出門檻之前突然停步,轉身向後,對着那佛像低了低頭,神情恭敬。
她前腳剛邁出屋門,突然聽到後面“砰”的一聲,像是有重物掉在地上。
江文如轉過頭去,突然發現剛剛放在木桌上面的蘋果少了一個,她上前一步,想低頭看看是不是跌在地上了。
容玢攔下她附身的動作,笑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看向桌布一角。
不一會,果然看到一隻細弱的胳膊從後面伸了出來,一雙小手沾着泥灰,正顫顫巍巍的伸手,欲去拿另一個盤子裡的面餅。
在她拿到面餅想悄悄收回手時,卻被人握住了胳膊。
伸手的人吓得不輕,那面餅瞬間向下垂落,落地之前又落入另一隻手中。
“是誰?”
江文如輕聲問道,走到後面,就看到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孩子,身上的衣料沾着風幹的泥土,頭發也有些淩亂。
她手中緊緊握着什麼東西,此刻怯生生的看着江文如。
江文如蹲下身來,笑着柔聲問道:“你怎麼自己待在這裡?”
“來……拿點吃的。”
“你是自己一個人嗎?”
那小女孩搖了搖頭。
“那你記得回家的路麼?”
半晌後,她又點了點頭,之後無論江文如問她什麼,她都不再回應。
這姑娘這副摸樣,若是任她自己在這,不知會遇到什麼狀況。但江文如他們一路波折叢生,自己尚且難以保全,又如何能帶着一個這樣大的孩子?
她摸了摸身上,卻沒帶什麼吃的或銀錢,有些洩氣時,想到什麼,她腕上纏着母親留給她的青玉吊墜,那墜子旁,還穿着四五顆琉璃寶珠當作點綴,是她無事時挂上的,此刻卻有了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