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出車後上前走到車旁:“公子,屬下是來送袁先生給公子準備的……”
容玢掀開車簾看着他,蔣殊看到裡面的人,下意識聽了話語,有些謹慎的看了江文如一眼。
但他很快恢複神色,對江文如道:“江姑娘,姑娘的侍女知道我要回來,便想跟着一起來,現在就在下面。”
江文如聽後顯然十分欣喜,拉着那女孩笑着說道:“公子,我把這姑娘帶回寺裡,跟裡面的師父說一下情況,一會就出來。”
她這話也是為剛才莫名的氣氛打着圓場,十分有眼力見的轉身下了車,帶着那女孩向寺裡走去。
而車外的聞清早已控制不住的探頭往這邊看了,江文如正笑着向她走去,突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文如。”
她聞聲轉頭。
容玢笑道:“一會我有些事要辦,晚上之前會回來,你先在寺裡等着。若是亥時前我沒回來,便會讓人回來同你說一聲。”
“好。”
容玢靜靜看着面前背影漸漸消失在眼前。
蔣殊看看他又看看那姑娘,然後又看向他,盡管十分難以置信,但他覺得還是沒有别的詞可以準确描述公子現在的情緒,那就是——淡淡的失落。
他從未在容玢身上看到過這種情緒,甚至都很少看到他臉上有任何明顯的喜怒變化,所以此刻的震驚可想而知。
他撓了撓頭,覺得江文如剛剛的話沒什麼不對的啊。
他呵呵一笑,想打破這有些凝重的氛圍:“江姑娘說話做事真是娴雅得體,人也是難得的通透,跟那些尋常嬌滴滴的世家姑娘都不一樣。”
容玢聽後輕笑一聲,尾音上揚,眼裡卻深不見底,無半分笑意。
娴雅得體麼,可他卻再清楚不過,她這是有意和自己劃清界限,不想摻和過多罷了。
他垂下眸子頓了片刻,方轉頭問道:“他們情況如何?”
“一切正常。”
容玢點點頭。
“對了,袁先生還讓我告訴公子一聲,有個人來了。”
容玢笑了笑,“我知道。你現在到白雲鎮旁邊的一家茶鋪等着,我待會便去那裡,會會這位老熟人。”
“是。”
方才駕車的人下車,看了眼容玢的面色,走到他身邊後輕聲道:
“在鬼市裡,屬下按照公子指示,将那姑娘引向那邊,不料路上遇見了……軒國那位殿下。”
“無妨,我知道,這樣更好,倒省了另一樁事。”容玢不以為意,隻是突然問道:“你把她引過去時,有沒有被她注意到?”
“絕無可能。公子為何這麼會問?”
容玢想到江文如進去時似乎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刻,思忖片刻後微笑道:
“你千萬不要小瞧了她,她的警惕性、敏銳性都遠遠超出常人,之後有她在時,你盡量不要露面。”
“屬下遵命。”
容玢見他還立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挑眉問道:“你還有什麼事麼?”
“屬下的确有一事不解。”李瑜猶豫着,最後終于開口道:“公子的意思,那姑娘究竟是不是我們自己人,屬下現在實在是有些糊塗。”
也實在怨不得他糊塗,公子對江文如的态度實在模糊異常的很,說他有意保護她吧,可他卻似乎什麼危險的事情都想讓她靠近、讓她看見,可又不說原因。
說他有意把她推進險境吧,可偏偏他每次都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将她護住,雖有驚險但并無意外,真的很難形容這種行為,就好像是……好像是有意在看她的反應似的。
當然最令他震驚的,還是他剛到啟福客棧時看到的場景。
他按照記号上來後,就看見容玢和江文如兩人相靠着倚在門後,那姑娘睡得正熟。
而他的這位一向拒人于千裡之外、還患有潔癖的尊貴主子,面色比外面的月光還要慘敗,神色恍惚虛弱,用一種令他現在想來都心髒突突直跳的溫柔至極的目光看着那位江姑娘,手還隔着袖子握着人家姑娘的手。
他平素做的都是刀尖舔血的事,穿梭在刀光劍影中眼都不帶眨一下的,可看到那畫面時,吓得他渾身打了個寒顫,還是多虧了多年的職業素養才沒讓他驚呼出聲。
容玢隻是淡淡掃了他一眼,神色也恢複了那慣常清淡的樣子。
他沉默的站起身來,小心翼翼抱起那姑娘,起身前行時步伐還有些踉跄,就這麼慢悠悠的一路把人抱進車裡後,自己也一聲不吭的進去了。
剩下他啞巴似的跟在他身後,默默利索的上前駕車趕路,一句話都不敢多問。
“這恐怕得問她。”
容玢回答道。
“啊?”
李瑜連忙回過神來,卻沒聽懂他的意思。
“她心裡也清楚的,這盤棋走到現在,她已經深陷其中了,怎麼可能逃得掉呢?但她不清楚的是,她以為她還有别的選擇,”
容玢嘴角微揚,笑容疏冷淡漠,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但其實從跟我來丹溪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無處可退,她終會知道,我們是她最好、也将是唯一的選擇。”
“公子這是已經确定,她就是那個人?”
“軒國那位南平王殿下怎麼樣了?”
李瑜答:“他應該是發現我們的人了,現在已經不知道他的動向。其實我們的人傳來消息,說他應該早就發現了,隻是現在才甩開。”
容玢點頭:“那位來景國,其中一個目的應該就是追查那位姑娘的下落,這一路同行她的種種表現,還有時淵對她的反應,确實很像我猜想的那樣,再等等吧,看接下來的死路她要怎麼走,如果真的是她,我想看看,當一切真相血淋淋的攤開在她面前時,她會作何反應,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
李瑜一聲不敢吭的看着容玢,感覺一縷寒意順着後背鑽到脖頸處,覺得恐怕容玢對那位江姑娘的心思,遠比他所想的要複雜得多。
沒待他多想,就看容玢将馬牽了過來,一個翻身便上了馬,隻是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他速度比以往遲緩了些。
“公子身子還沒恢複,現在要去哪?”
容玢拽着缰繩扭頭說道:“有件麻煩事要處理一下,你的事已經辦完了,現在回去吧。之前情況特殊,回到平溪之後,‘風影’的一切行動恢複正常。”
“是。”
容玢在他未畢的話語間打馬向叢林深處去了。
寂靜的山林中沒有一絲人迹,一陣馬蹄聲在其間穿梭,若聽的仔細,便能聽出其後還緊緊跟着另一陣馬蹄聲,不知走了多久,最終猛地停在一處。
容玢下馬後沉默的看了眼天色,雖然一路行色匆忙,但面色卻平靜的出奇。
半晌後,他負手說道:
“出來吧,故人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叙。”
叢林中慢慢走出一道矯健身影:“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我知道你不會輕言放棄的,隻是沒想到你竟一路追到了這裡。”
“袁清之告訴你的?”眉眼鋒利的男子問道。
“何用他告訴我,這麼多年了,你是什麼性子我還不了解麼?但我已經跟你說過多次了,我行我的事,走我的路,自然有我的想法。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隻是看起來,你還是沒有放棄。”
“我自然不會放棄,你更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你是唯一有能力、有名義召集起所有人的那個,因為你是沐——”
“餘屹!”容玢終于控制不住心中壓抑的情緒,厲聲喝斷他,緩了片刻方一字一頓道:“沐氏已死,活下來的隻有容玢。”
餘屹顯然接受不了他的想法,以手指地,滿臉不甘的反問道:“可那些為之喪命為之受辱的人呢?你的血親你的子民,那些往事,你真的都能放下麼?我不信!我永遠都不會相信!沐珩,你究竟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