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軒帝和皇後對視一眼,輕微點了點頭,繼而面露狐疑:“這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回陛下,其實此症并不算罕見,草民此前也見過這種病症的人,多是外感風邪,經脈運行失常所緻。要是常年征戰受風引起了病根,再加日常思慮過重,便會不斷積聚。陛下曾在前線鞠躬盡瘁,如今又日夜操勞,根據陛下的症狀,的确像是頭風症。”
“這之前也有太醫提過,隻是開的方子成日吃着,也一直沒有什麼用,”皇後說,“外界一直說,當今世上隻有梅岱有法子治這病症,還研制出了什麼行針法,你若果真習得這一真傳,不若留下來試試。”
這話着實有些機鋒在,江文如聽出裡面的門道。
這太醫院都治不好,或者說不敢治,容玢一來就說能治,一是打了太醫院的臉,二是把自己放火上烤。
要是治得好,他自然是一步登天,成為軒國炙手可熱的人物,可也會惹禍上身,成為衆眼線的重心,站錯一步都會萬劫不複。
他的法子是在皇帝身上動針,别說治不好,就是但凡出半點差池,安上個損毀聖體的名号,更是沒命從這走出去了。
何況還有一層,這事隐蔽,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都由不得旁人傳出去。
容玢倒是很淡定,他早就有所預料:“這是慢性病,得長期治療,草民先給陛下開上幾張方子,之後再根據吃藥後的反應行針。”
皇帝點頭:“聽聞你妹妹現在住在貴妃宮裡,這樣,你妹妹就先留在宮裡,你每日入宮診脈,如何?”
江文如斂下眸,知道這算是間接把她扣在宮裡了。
一方面用來牽制容玢,一方面防止他有什麼别的心思。
容玢沒多說什麼,微一俯身,平靜道:“草民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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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
觀星台上,提着一盞紅燈的連烏拾級而上,垂頭走到前面背身而立的人面前。
“見過國師。”
被他稱為國師的人頭戴籠冠,編發垂在背後,沉暗的墨綠大袍拖曳到地,看着有種陰狂的儒雅。
這便是在南诏地位獨一無二的國師鸱(chi)卓。
“現在公主何在?”
“公主一直在景國,前段時間突然沒了消息,”連烏掀起眼皮,小心觑着國師,想從他的神情裡看出他的态度。
不過以他的水平,自然看不出鸱卓的想法。
鸱卓背手悠緩向前邁了一步,仰頭看着穹頂。
低沉吐字,“她的野心,不小。”
連烏眼珠一轉,佝偻的窄小身軀看着像收攏翅膀的夜蝠,聲音也是沙啞的:“不過她看着,也是十分尊重國師的,一直按照國師的計劃實行。”
“我是說,”鸱卓說,“她的野心不小,可還不夠。”
“國師的意思是?”
“要想讓我全力輔佐,還是差點火候的,尤其是在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也已出現的情況下。”鸱卓轉過身來,問,“各地鬼市裡的狀況如何?”
連烏啞礫的聲音透出掩不住的激動,“那藥都已流通出去,我們的人也都準備好了。在平溪埋下的暗線,名喚清月,是公主不知底細的,一直在替我們傳遞消息,是我們的關鍵線人。”
“這不是我該操心的事,你辦好就是,”鸱卓看了他一眼,叮囑道:“配置方子在你那裡,盡快銷毀。”
“是,”連烏本就矮小的身軀俯的更低,簡直快要貼在地上:“早已按國師吩咐處理妥當。”
鸱卓沉吟道:“到時候了,開始吧,現在的局勢沉寂太久了,北方的地界已經忘了我們的存在,沉溺在暫時的平靜之中,那些國君沒有卓絕偉厲的能力,卻待在不屬于他們的位置上,這絕不應當。該讓他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力量了。”
“是,屬下提前預祝國師大業功成。”連烏恭敬笑奉:“屆時一切都在國師掌控之内。”
“這并非我的大業,我所做所求,都是為了南诏的振興,對其他的沒有半分興趣。不過你,的确是應該注意些對鸢兒的态度,”鸱卓陰冷的眼神似笑非笑,讓人想到蛇表面光滑粘膩的表皮,沉聲低語道:“對她,還是要尊敬的。”
連烏膝蓋一軟跪在地上:“是,是,連烏明白,不管怎麼樣,公主殿下都是尊貴的,何況對那位來說,公主是最親近的人了。”
“不,你不明白。”鸱卓冷笑一聲,“對那個人來說,她也不重要,隻是終究師徒一場,我對她,還是有憐惜之情的。”
萬籁俱寂的蒼穹,唯有幾顆殘星忽而閃爍,綻出莫名詭異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