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之下意識的去看了一眼旁邊那碗粥。
顧鸩止從門外進來,坐到床榻邊。沈然之起身問道:“事情處理完了?”
“還未……”
他進來時看見了沈然之旁邊那碗沒有動過的粥,心裡暗自忖道:又不好好吃飯。
沈然之方才在顧鸩止離開後便打聽了外頭的情況。
“你過來,我與你說個法子。”
顧鸩止湊過去,聽沈然之道:“你派人去找到他們那群人中的頭子,隻要把他給制住了,其餘人便都可殄服。”
他的意思是隻需要多花點錢在那個頭子身上,讓他出力修橋,其餘人見他都去了,自然也會跟着加入。
“這倒是個好法子,還得讓他們不把這件事說出去。”
說着,顧鸩止目光便移到了地上,問:“這兒為何會有水?方才有人來過?”
沈然之無法斡旋,遲早瞞不住的,便應了他一聲。
這人沉吟不語,臉色蒼白,比自己先前來之時還要難看。
顧鸩止一隻手搭上他的肩,極有耐性地問道:“怎麼了?”
“……你别問了。”他不想去回憶。
顧鸩止低笑一聲,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便不知道該與對方說些什。
他隻道:“若是經曆了什麼或是想到了什麼讓你難過了,随時都可以轉身來,我一直都在。”
顧鸩止雖是笑着的,但笑的并不輕佻,更多的是柔和。
沈然之擡首,他這才發現,他的眼眸深處住了個人,而這人唯有他能看見。
他就像是秀衣坊的繡娘一點一點地縫縫補補着他千瘡百孔的心。
簾外雨潺潺,地上的流水急切的彙聚在一起,嘩嘩流向行宮中的排水口。
西湖裡的錦鯉把荷葉當成了傘,群聚在下方躲雨,可一枝荷葉要庇護的錦鯉可實在太多了,偶有一條錦鯉萌生出想要将這枝荷葉據為己有的想法,但很快便興意闌珊了。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沈然之的聲音有幾分猶豫。
“這算……”
“我不值得的。”沈月說的對,顧鸩止和他的仇人是一家人。
“值得的。你值得的,沈然之,”顧鸩止語氣斠然。
沈然之望着他抿了抿唇,顧鸩止攬着人的肩,往自己這邊靠。
“每一個人都值得别人對他的好。”
顧鸩止總是将每一個人,所有人,全天下人這樣的話挂在嘴上,仿佛隻有這樣才不會讓沈然之察覺出他對他的情感。
沈然之幾不可查的皺了一下眉頭,撇過頭去,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和顧鸩止說着這些。
他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别人的憐憫與同情,而是解脫,或許下輩子做一隻鳥,與高聳入雲端的山峰共颉颃。
像是心頭一股熱浪湧上來,喉嚨癢得難受,沈然之扭過身去,止不住的咳嗽。
劇烈的咳嗽牽扯着沈然之的一聳一聳的,像是哭又像是在嘔。
他從未以一個上位者的姿态去可憐過沈然之,他從來都是與他站在同一高度的,或許也不是。于顧鸩止來說,他早就将沈然之置于了高堂之上。
“還好麼?”
沈然之咳的面部充血,一張俊俏的臉龐漲得通紅。
“這江南濕氣也忒重了,等過了中秋節,咱們就回去。”
沈然之點頭默認。
顧鸩止想,沈然之自幼便是在江南長大的,或許病根子就是從小堆積起來的。等回去後,他可得給他好好補補,把身子養回來。
忽然,床上一動,沈然之翻身躺了上去,道:“你今日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歇歇。”
那倒也是,顧鸩止在這裡的确打擾沈然之休息了。
顧鸩止有些怊怅地道:“好,好,那……我先走了。”
走前還留意了一下那碗粥,這麼長時間了,早就涼了。
“那碗粥,你不想喝便派人倒掉吧。涼了的東西便别喝了。”
沈然之裝作不明就裡的樣子,點了頭應了一聲。
一經出了門,顧鸩止本就沒想讓沈然之知道那碗粥是自己親手煮的的,他知道了才更不會喝呢。
人走遠了,沈然之便喚順德進來。
“把這碗粥拿去倒掉吧。”
順德猶豫片刻,妥協道:“這……奴才遵命。”
順德端着那碗冷掉的粥去了後廚,他不明白為什麼,方才沈然之讓他去重新再打了一碗,可打了回來卻又不喝。
陛下回來看到自己的心意被白費了,這不是故意要讓他傷心麼?
屋子裡沈然之閉上眼,可他得不到一絲甯靜,腦海中總是閃現過方才沈青沈月跪在自己跟前的場景。
他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畢竟沈家養了他這麼多年,他這次幫他們一把,就當是了去恩怨。
沈然之派了人去将沈青沈月請回來。
消息傳來的時候,沈然隻見那人的臉色很不好。
沈然之心下有了不好的猜想。
問道:“怎麼了?”
“那個叫沈青的人在出去後沒多久便不治而亡了,他的弟弟說您現在想起來又有什麼用,他還說,說……”
他臉色難看,怕得罪人,不好再繼續說下去。
“行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