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秀才開蒙了那麼多孩子,說實話多是普通平庸之輩,教什麼學什麼全盤接受,隻有學不會的,沒有質疑他所教的。
但何家這個小姑娘會思考,柳秀才講二十四孝,就見這小姑娘滿臉不以為然。
柳秀才問她有何見解,何意道,“隻覺與聖人言相悖,子曰,小受大走。”
郭巨埋兒,卧冰求鯉等等可能有别的深意,但确實不是聖人提倡的孝。
柳秀才哈哈大笑,這女娃娃真有意思。
何意啟蒙書讀了半年,接着就開始讀四書五經,也就是讀背寫,柳秀才解釋一下含義,教學中再穿插一些曆史講解,并不是科舉的教法。
一轉眼到了中秋,何家自然團聚不了,來旺和秀芬都得在崗位上候着,大哥也得候着。
何意給柳秀才送了月餅,然後回來和弟弟妹妹吃飯。
過了幾日,隔壁巷子有人家娶媳婦,何家還吃到了喜餅,新媳婦十三歲,一臉稚嫩,何意咽了一口口水,可怕。
她今年生理年齡七歲,按照這裡的規矩,六七年後也就能嫁人了?!
她要瘋!
這奴籍是非脫不可,不對,脫不脫奴籍和女孩子幾歲成親無關啊,倒是成了奴才,嫁娶都得主子做主,若進了府裡伺候,得用的,女孩子嫁人還能晚點,估計能到個十七八。
二十六七嫁人我都覺得早,十七八嫁人?我還是瘋了吧!
何意内心在崩潰,面上一點不敢露出來。
她裝小神婆能得到來旺夫妻厚待,但若是離經叛道,那他們也不會容她。
然後上課時柳秀才就發現這個女學生一臉愁容。
柳秀才問她為何,何意瞅了柳秀才一眼,“先生無法給我解惑。”
柳秀才想笑,“說說看?”
何意愁眉苦臉,“女子為何要嫁人?”
柳秀才一臉淡定,“天地倫常,繁衍生息。”
何意,“不嫁可否?”
柳秀才,“父母允否,以何為生?”
何意,“……”直擊痛點,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古今都颠撲不破。
柳秀才道,“你父母十分看重你,緣何發此感歎?”
送女孩子來開蒙的可很少,都是家裡疼愛且看重了才送來的。
何意道,“北巷子裡黃家前兩日娶媳婦,新媳婦看着還是孩童。”
柳秀才,“……比你大!”
何意面無表情地看了劉秀才一眼,别過了頭。
柳秀才歎氣,“莫想太多,今兒教你讀心經。”
何意,“……”
柳秀才道,“你若願意,先生給你取一字如何?”
何意道,“為何不給我取名呢?”
柳秀才看着何意,何意秒懂,她是朱家下人,現在家裡人大丫大丫的叫着,若是以後進了府,丫頭的名字是主子取的,到時候叫什麼都有可能,換了主子換名字也不稀奇。
何意歎氣,“謝先生。”
柳秀才道,“小字清歡可否?”
何意眨眨眼,規規矩矩站起來行禮,“謝先生。”
柳秀才微微颔首,背着手走開了。
女子若能一世清歡,那也是極大的福氣了。
到了散學,何意調皮,問柳秀才,“先生,學生是否大才?”
柳秀才,“……充其量一隻井底蛙。”
何意瞪圓了眼睛,“哼……先生再見!”
柳秀才看着何意的背影,笑了。
小姑娘是靈秀,可惜女兒身,但若為男兒,學業估摸着也隻舉人,很難再進。
如此便類比大才,笑掉人牙齒。
孩童到底可愛。
這時候一個小胖墩咧着嘴過來,“先生,二毛撕了我寫的字……嗚嗚嗚……”
柳秀才微微歎氣,這才是真孩子!
真正的天才柳秀才知道的也有一個,那就是朱家六房已逝老太爺的孫子,他三兒子的大兒子,朱毓。
那真是過目不忘,一學就會,隻是那孩子性子和常人不一樣,頗為格格不入,這樣子便是科舉也不行,人人皆以為他是傻子,也是可惜了。
何意回到家,天還早,家裡也沒什麼家務,秀芬當了大廚房小管事,家裡一日三餐基本都是熱一下就能吃的,不用吭哧吭哧從頭幹到尾。
其實何家六口人,三口都在府裡當差,這吃飯當然在府裡吃,也就三個孩子在家,三個孩子能吃多少?
何意的弟弟還小,不是什麼半大小子,秀芬拿幾個餅子就能把家裡孩子喂飽了。
如今秀芬又當着管事,怎麼也餓不着家裡人。
不幹農活,不用做飯,那一家子的活還真不多,也就掃地整理洗衣服燒熱水這些。
大件的衣服又是讓洗衣婆洗的,小件的秀芬回來一搓就行了。
何意回來後摸了下衣服,見全都幹了,就收起來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