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沒下山,夕陽鋪陳在小院子裡,還能看到灰塵在陽光裡飛舞。
何意微微歎氣。
如今的日子沒什麼不好的,就是這日子不能長久,她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不确定的迷茫以及恐懼。
不管是被朱家配人,還是将來來旺夫妻給她找婆家,都讓何意恐懼。
這是她不能選擇和拒絕的,她連開口都不行。
說過分點,她連絞了頭發做姑子都辦不到,有的是辦法把你塞進花轎擡到男方家。
來旺夫妻不會這麼做,但也不會答應何意當姑子。
再說了,當姑子難道是好事?
上輩子和尚尼姑差不多是一份職業,還有工資拿。
如今,和尚還能稱呼一句師父,有點名氣的是高僧。
尼姑在現如今可不是什麼好玩意,歸于三姑六婆中,是地位極為低下的女性。
也是賤業,被人看不起。
姑子多半是無父無母的孤女,或是妨克了誰,再或是做了什麼或者被按了什麼不名譽的事,為了遮羞被家人送來剃頭落發。
且姑子也不好當,日子清苦,要幹活,吃得還差,也得被老資格的姑子磨搓。
若進了什麼淫庵,那和青樓沒兩樣。
滾滾紅塵,哪來的淨土。
何意思來想去,竟毫無辦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到了橋頭再說吧。
畢竟她還小。
何意的小日子安安穩穩過到了九歲,這天她回到家,就見來旺和秀芬都在家,看到何意的時候表情都有些激動。
何意,“?”
秀芬是忍不住的,快言快語道,“府裡要進丫頭了,要八到十二歲的,你也在裡頭。”
何意,“……怎麼突然要進人了?”
秀芬道,“不算突然,小主子身邊的丫頭們都大了,老夫人說要放一批出去,那放了可不得進人,肯定是從家生子裡挑的。”
何意,“要多少啊?”
秀芬道,“那就不知道了,得看能挑到多少,你放心,你肯定能進!”
何意,“……”我能不進嗎?
但這話她不能說。
做下人的,沒活沒差事,那日子就不好過。
進府裡頭當差,求都求不來。
這挑人多半就是在主子身邊伺候,不是幹雜活累活的那種。
就算在主子院子裡當粗使丫頭,那也比在漿洗房廁所打雜之類要輕松。
去那些地方,就不叫挑人了,而是派活,派了就得幹。
何意希望自己能分在小姐們院子裡,伺候女孩子,總比伺候男主子好。
這裡的人都早熟,男孩子十一二就通曉人事,若看中了哪個丫頭,這丫頭是躲不了的,何意怕自己遇到了,忍不住讓主子成公公,那就完了。
還有,她的學習生涯也要結束了。
何意去和柳秀才告辭,柳秀才歎息,“好好的……過吧。”
何意點點頭,臨走,她扭頭,“先生,我走了。”
柳秀才沒擡頭,“去吧去吧……以後也能見的。”
實際上能見的機會很少了。
府裡說了要進人,那是不等你的,何意回到家就看到秀芬拿了一套衣服給她,“換上吧。”
何意知道這是工作服,料子很一般,式樣也有些松松垮垮,秀芬道,“試一試,我現給你改。”
秀芬一邊飛針走線一邊道,“你爹光讓你讀書了,都忘了女孩子最要學的是針線,以後進了府,這衣裳鞋襪的大了小了可怎麼辦,真是臨時抱佛腳都趕不上了……進了府,你要記住,一定要聽話,多聽多看少說話,幹好自己分内的事,若是被人數落了,你也隻管聽,别和人頂嘴,實在有人欺負你,你和我說和你爹說,我們何家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秀芬啰裡啰嗦,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何意聽到她聲音有點不對,于是試探道,“娘,你怎麼了。”
秀芬快速抹了一下眼睛,“沒啥!”
也還是心疼女兒小小年紀進府當差,隻他們都是奴才,主子發了話,不能不聽。
何意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何家夫妻這麼培養她,并不單純是因為血緣,他們對她的投入是希望她産出回報的,現如今,一個女孩子能回報家庭的就是婚姻。
但也不能說何家夫妻功利,眼裡隻有利益,把女兒稱斤按兩賣,他們也是愛何意的。
就是這份感情很複雜,不純粹。
不過話說回來,什麼感情能純粹到什麼都不圖?
養個貓狗也會希望它們和自己親熱,若貓狗養不熟,主人多半是會棄養的。
但何意對自己的未來很迷茫,就算她現在賭咒發誓這輩子絕不當妾,如果真有男主子看中她了,她還能以死明志?
說來說去,她到現在為止,什麼籌碼什麼依仗都沒有,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小丫頭們進朱家内宅,什麼都不帶,就穿這麼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