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迷茫。
“與……你?”
見他目光都渙散,實在不經掐,步擇清暗罵一句虛貨,力道放輕幾分。
“我都逮現形了,還裝什麼?”似覺滑稽,他漾出絲笑音,眼睛卻像看死人。
“你跟她……一起的?”
忍着喉骨劇痛,“尾巴”猜測。
“她?”步擇清稍作回憶,“你說那個……面具?”
這一路除了她,他也不記得别人了。
“尾巴”隻當他承認,憤然喃喃:“她果然還有同夥……咳咳……”
兩人驢唇不對馬嘴,但步擇清聽明白了:今夜還真不是沖他來。
“不要緊,沒有新仇,總有舊怨。”他說着,微彎眉眼,另一隻手點點“尾巴”耳後刺青,這塊東西他眼熟得很,“你主子是誰?”
“尾巴”硬氣不開口。
步擇清手指輕動,不知從哪兒耍出片薄刃,指腹一挑,他左耳應聲而飛。
“尾巴”慘聲痛嚎。
鮮血狂飙,步擇清喜潔,往後避了避。
就這一晃眼功夫,“尾巴”雄壯的身軀竟順牆滑下。
再探鼻息,已然氣絕。
步擇清眉宇攏上郁色。
真是許久不殺人,手藝生疏,叫人在眼皮底下自了盡。
擦淨血踱出暗巷,又記起橋上擦肩的面具人,有心審審那姑娘,可惜人已走遠。
步擇清瞥了眼天色,平庸假面隐入夜幕,前去城門處等人。
昨日,他兩名屬下的報喪鴿雙雙飛回,鴿腳上均未來得及留隻字片語,應是橫死。
玉因散人出城采新藥,兩人一直護衛左右,他們橫死,玉因散人怕也兇多吉少。
那是迄今他最好的醫師,師父烏星河三上錫山為他求來的救命稻草。
步擇清眉間郁色愈濃,他在西京處境堪憂,暗處有眼睛盯着,近來暗流越發洶湧。
今日恰是烏星河歸京之期。
烏星河行蹤無定,輕易音訊杳無,步擇清幾度托信鴿傳訊,叫他老人家在外避避風頭,信鴿在烏星河居處連撲三次空,怎麼去就怎麼回,信上紅漆完好,沒人拆過。
三度碰壁,步擇清心裡有氣,罔顧烏星河叮囑,親自出來冒這一趟險,誓要将滿腔火氣往他師父心裡勻勻。
可第四回,他依然撲了個空。
等到月上中天,未見烏星河半片衣角,步擇清耐心耗盡,正待折返,忽聞幾聲嗚咽,怪耳熟。
循聲擡頭,高聳城牆之上,玉因散人的随侍藥童一條腿垂在城内,另一條在外,正以一個騎虎難下的姿勢瑟瑟發抖。
“你師父呢?”将人拎下來,步擇清問。
小藥童認得步擇清這張慣用假臉,嘴一撇立時哭道:“師父……嗚……師父死了……”
死因是路遇刺客,不謀财,專害命,與步擇清猜的一樣。
“你怎麼到的上面?”
“烏大俠帶我回京,他瞧見公子您在底下等着,就把我擱牆上,自己飛了。唔,他還說讓我見了您,務必替他罵一句,不聽話的東西!”
步擇清扯出個笑,舒坦不少。
“他呢?”
“烏大俠說,要去給我師父讨公道。”說起師父,小藥童剛偃旗息鼓的鼻涕泡兒死而複生。
那便是去查此事了。
烏星河上趕着往渾水裡攪,步擇清才晴朗些的面色又沉下來,小藥童不敢再出聲,一路緘默跟着回了别苑。
步家别苑位居西北,是整片西北角唯一的堂皇。
但京中皆知,步擇清是不讨步相喜歡,從相府被趕來的。
暗門開得隐晦,一大一小兩道影消失于巷末,轉眼人已在苑中。
“公子,”一仆從立時上前禀報,顯見等候已久,“前堂有位姑娘找您。”
“打發了她。”
“可她說,她是受玉因散人之托,前來為公子瞧病的。”仆從又禀,“屬下和無友仔細查過她帶來的行醫筆記,上面确為散人親筆。”
步擇清輕飄飄朝小藥童掠了一眼。
藥童恐懼:“我發誓,師父他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受死人之托前來……”步擇清咂摸出點意思,改了主意,“把人扣下,盯緊這隻‘鬼’,看看她到底懷着什麼鬼胎。”
“是。”仆從說完并未退下。
步擇清幽幽投去一個“有事快說,别等我問”的眼神。
“公子,”仆從遲疑着開口,“屬下和無友都認為,那姑娘有些古怪。”
“她頭罩幂籬,兩手也拿布條纏得嚴實,渾身上下一塊皮都沒露出來。”
“比我還見不得人?”步擇清擦拭着易容膏,饒有興緻道。
仆從自不敢接這話,隻補充說:“哦,她還對着空氣說話,有說有笑呢。”
怪……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