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沒有騙人。
中雙世蠱者前後兩世相連,記起前塵的确較常人更容易。
路明知為步擇清施憶昔咒的第十一日,步擇清模糊記起一處地方。
“小橋流水,斜陽古道……”步擇清按着抽疼的太陽穴,态度敷衍。
“這樣的地方太多了……”路明知就眼巴巴看他,“要不,再想想?”
“不想,疼。”
路明知的憶昔咒有點後遺症,随記憶複蘇,被施咒者會頭疼得厲害,無藥可解,隻能捱着。也正因此,她不敢急于求成,每日為步擇清施咒的時間僅有半炷香,饒是如此,他還是疼得額角青筋一鼓一鼓。
路明知繞到步擇清背後,照着醫書圖解給他按頭。
“早晚都要疼這一遭,今日多想些,明日就少想些。”
她指腹滑膩冰冷,指頭細細的,被這麼按着很舒服。
頭疼緩和不少,步擇清扯下那隻手,暖在掌心玩。
“雙世蠱在我身上,你這麼上心做什麼?”
“玉因……”
步擇清剔眉,涼涼看她一眼,突然說:“拿紙筆來。”
“幹什麼?”
“你不是要我寫‘我步擇清,是發自内心的不想活’,”步擇清幽幽道,“我成全你,讓你有個交代。”
“别啊……”
“你不讓我寫,”步擇清得逞,痛快了一些,“就說明你一直在拿玉因散人搪塞我。”
“路明知,你撒謊,你不說實話,你不真誠。”
被他一句扣上三口鍋,路明知隻好說:“是我舍不得你死,就想你好好活着,這樣行了麼?”
步擇清更加得意,二郎腿都跷起來:“我是死是活,與你有什麼相幹?”
自然相幹,她注定要殺他,若他蠱毒不解,就要魂飛魄散在她手上,再無往生。
多造孽!
想起此事,路明知心情驟然奇差。
步擇清看出,沒有繼續逼問,隻說:“你不願說就罷了,皺什麼眉頭?好好的臉像根苦瓜。”
“既然你這麼上心,”他又說,“我就勉為其難滿足你讓我活着的夙願,再想一想。”
他忍着疼又想了一會兒,前額很快沁出層薄汗,再開口時說:“一條小巷子,很窄,旁邊挨着湖,岸邊生芍藥花……嘶……暫想不出更多了。”
他聲音發緊,上牙偶爾輕磕下牙。
“不用想了,今天想的夠多了。”路明知又為他按摩,見他難受,心裡也很不好過,從前分明還不這樣的。
之後幾日,步擇清一點點記起更多,趕在春水化凍之時,剛好東拼西湊出一隅沽甯風貌。
“你前世的家鄉在沽甯?”路明知難掩驚訝。
身中雙世蠱之人自出世起,形貌會逐漸由初生嬰孩過渡到中蠱者前世的模樣,步擇清已滿二十,按理已全然恢複了前世形貌。
她生時從未出過沽甯城,若城中有過這樣一位奪目的人物,怎會毫無印象?
“有沒有可能搞錯了?”于是她問。
“我花高價托千問樓查的。”步擇清沒向她提無天。
七日前,他将記憶裡的景物繪成工筆畫,交給無天去查,仔細比對各地景物後,得出結果最像沽甯。
此地耳熟,他也很意外,前不久無天才禀過:二十年前,這裡死過一個與路明知同名同姓同長相的燒山女英雄。
“反應這麼大,難不成你也是沽甯人?”步擇清看着她的眼睛。
路明知皮膚細白,顯而易見還是個小姑娘,總不會是當年沒死又返老還了童。
自覺此念荒誕,步擇清一哂,收回目光。
“不是,”這種一查就有結果的事,路明知自不會承認,隻囫囵說:“隻是之前去過,覺得很巧……”
确實夠巧。
前世的步擇清與她非但是同鄉,依照今世他的生辰推算,二人死期也很相近,追着趕着一樣。
不願就此多說,路明知起了個新的話頭:“既然确定是沽甯,最好過去一趟,或許能記起更多。”
對此,步擇清無異議。
隻是相比解蠱,他更在意二十年前沽甯的那個“路明知”,世間或許有長相極似之人,也不乏同名同姓者,但巧合至此,難免引人遐思。
他想親手揭開路明知的因果。
離開前,步擇清登門步府,又見了步懷安一面。
大伯依然病着,相比上回,步懷安也憔悴了許多,偌大一個步府死氣沉沉。
聽聞他是來辭行,步懷安沒有直說願或不願,意外地,他問起路明知:“聽說你最近都和一個年輕女醫師在一起?”
步擇清攥緊拳。
路明知被步懷安提起,莫名帶給他一種強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