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知覺得,她應與步擇清好好聊聊。
鬼魂之言為實,她眼見卻也不虛,步擇清此人,縱有諸多毛病,她卻很難将他往壞人方向聯想,無論是否出于私心。
翌日,良夜,路明知便提了壺酒找他。
船上最後一晚,兩人也曾月下對飲,步擇清争取過一次坦誠機會。
那一夜,她心有顧慮重重,選擇将機會放過;
現在她願意告知部分實情,來換取對他多一些了解。
事實上,自那日行思道人離開,步擇清按他給的法子修習兩日,但覺體内一股邪火流竄,看什麼都極不順眼,甚至無親無友的丁點小過失,就能激起他的殺心。
三年前,師父烏星河剛找到他時,便告誡:“你身份特殊,定要收斂心性,萬不可造殺孽,否則将無力回天。”
幾日前,路明知也說:“你若是變了,我就殺你。”
那術法對心性的損益比他想象中大,步擇清不敢再練,幾日來每每想殺人,都要砸東西,由這些死物承災。
好在烏星河總算靠譜一回,這次傳去的信有了回音。
“莫信行思。切記。切記。”
回信上除去這句,便是大篇幅的清心咒,步擇清對着修習數日,心性終可控制,念及幾日來對路明知冷落良多,怕她多思,便提了壺酒要去找人聊聊。
他身上有許多事,初識她時他不信她,信了她後又恐她憂思壞了身子,這些事便一直沒有開口。
她演技雖差,人倒還聰明,他幾日來的反常必瞞不過,不若趁此機會與她交個底。
步擇清踱至門前,剛要出門,忽覺梁上有異。
旋手甩一枚暗镖,但聽一聲悶哼,梁上人踉跄落地。
房中燭火未熄,借着光,步擇清先看了眼他耳後,未見木槿花刺青。
“你替誰辦事?”他撂下酒,自牆上取劍,“行思道人?還是那位真煞星?又或為我種下雙世蠱之人?”
細數之下,仇家還不少。
步擇清内心平靜,真是債多了不愁。
“我不替誰辦事。”梁上人心理素質也很不錯,說這種屁話還能面不改色,“隻想提醒步公子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宅子裡,住了位想要你命的人。”
“想要我的命,你操心什麼?”步擇清抱劍倚門,“我看你才是沒安好心。”
他的護衛們都是烏星河給的,又有數年情分,他自不會聽任有心人挑撥;
至于路明知,更不必說,那是他兩輩子的妻子,他最最親近的人。
步擇清提劍緩慢走近,冰冷劍尖在那人臉上輕拍:“我再問一遍,誰派你來我這兒嚼舌根?”
梁上人不答。
步擇清一個反手,劍刃蹭着他肩胛骨深刺入肉,梁上人不防他陡然出手,半聲慘叫登時炸開,剩下半聲收攏成悶哼壓入喉管。
“現在,願意答了麼?”指尖沾上滴血,步擇清嫌惡地拭在衣袍。
梁上人疼得冷汗漣漣,渾身抖着,壓根說不出話。
“兄弟,你今日來得實在不巧,”步擇清遺憾似的喟歎,“我這陣子戾氣略重,每天就想見點血,啧,你算是撞上了。”
步擇清不走先禮後兵那套,與他沒法好好說話,但主子交代的話必得說給他聽。
怕沒了開口機會,梁上人剛緩過來些,立即哆嗦着道:“步公子……你放在心尖上的那位路姑娘……你可知她從何處來,又懷着……什麼目的?”
聽到他說路明知,步擇清薄薄眼皮掀起,似是添了幾分耐心。
梁上人心頭一喜,正要繼續,但覺兩邊肩膀同時劇痛,步擇清抽出他左肩胛的劍,又剮蹭着他的右側肩胛刺得更深。
梁上人眼睛和嘴都張得極大,這回竟是叫都叫不出來了。
見人要暈,步擇清随手取了杯冷茶潑他臉上。
“她的事,你如何知道?你們還知道多少?有何目的?我勸你痛快告知,免得再受皮肉苦,你應已知道了我的手段。”
梁上人痛得神志不清,依然憑借鋼鐵般的意志堅強開口:“她……她為索你命而來,你還不……不知道吧……”
“你與她……生來宿敵,從來是你死我活的關系……”
步擇清又抽劍,第三劍刺進他膝彎。
“我隻問你,她的事,你們如何得知?盯着她做什麼?别亂說些有的沒的,還都不好聽。”
他覺得不好,清心咒壓下的戾氣再度在體内流竄,今夜怕是與路明知喝不成酒了。
梁上人難以置信般看着步擇清。
告訴他那麼重要的話,他卻隻在意這些?
真服了這戀愛腦!
但他完成任務的決心亦不容小觑,饒是已身中三劍,仍堅持說着步擇清不愛聽的:“路明知死而複生……就是為了來殺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現已這副模樣……又為何還要騙你?”
“你騙不騙我,幹我什麼事?我又不會信。”步擇清說着又抽了劍,這回劍尖在他胸口遊移,“人之将死也沒見你善,不如殺了。”
他不是沒殺過人,他的身份特殊,雖禁造無辜殺孽,但取一些應死之人的性命無傷大雅。
步擇清在判斷:此人深夜潛入,一開口就是挑撥離間,顯見沒安好心,他骨頭算硬,從他口中應問不出更多。
命留着沒用,死了也不會招來禍事,似乎是可以殺的。
遊移的劍尖一頓,步擇清冷了眸色,殺心躁動,就要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