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君能來見她,其實是黑無常走了後門。
“隻有一炷香,你們長話短說,别誤我的事。”老黑暴躁依舊,撂下這句,就先去引領其他魂魄,最後再回頭捎上無君。
路明知沒見過無君,但聽他自稱是步擇清五個護衛之一,便心生好感,問道:“你想見步擇清麼?我可施咒幫你入夢與他一見。”
“不必了,”無君卻是擺手,他額角好大一個血洞,淌下血污滿身,不宜湊上去惹公子煩惱,若激起他經脈中邪氣,則更加不好,“路姑娘,我此行是來找你的。”
五名護衛中,無君五感最為敏銳,失蹤那夜,他尾随行思途中敗露,被行思拖至他栖身之所。
行思住所簡陋,與沽甯城的貧民們很好地融于一處,這裡都是日子不如意的人,需要惦記的事太多,沒心思理會他的古怪與醜陋。
房中擺設很少,奇奇怪怪的書倒很多。
行思留着他,原想多個籌碼來逼迫、拿捏步擇清按他意思行事,哪知無君實在很機靈,解繩扣、撬鎖之類的脫身本事亦是一流。
惦記公子體内邪氣,無君沒選擇立即遁逃。
每每行思出門,他便偷解開繩扣,從房中書本間翻找線索。聽聞腳步聲漸近,再回去原位,自己把繩結重新系上。
如此循環往複間,竟真的窺得了盡除步擇清體内邪氣之法。
然而,行思應是在那冊書上做了手腳,他剛把方法記下,隻待回去告知公子與師父,行思竟意外提前回來,逮了他現形。
對他這些行徑,行思非但不氣,還起了絲興緻,道:“不愧是我師弟調教出的人,果然機靈,既撞到我手上,不若替我做事。”
說着他擡起手,就要侵蝕無君的神志。
唯恐行思利用自己對公子不利,無君撞柱自盡于他房中,待夜間黑無常前來引魂時,仍惦記從書中看來的邪氣解法,苦苦懇求,想最後再見公子與師父一面。
活人死魂相見,自然違反規矩,黑無常沒有破例應允,但他鑽了規矩空子,領無君來見了路明知這個半死不死的活魂。
時間不多,無君省了寒暄,隻将徹清邪氣之法詳盡告知。
“姑娘,無常大哥說,你很有些歪門邪道的本事,此法你會用麼?”
無君其實挺忐忑,因為行思在發覺他偷看解法後,曾不屑嗤嘲一句:“此法為我獨創,你看了又有何用?我便是放你回去,将書上這些原原本本告訴烏星河,他也除不淨那邪氣。”
無君心目中,師父已是世上最厲害的人,行思卻這樣說,想來此法甚難。
路明知聽完他說的,其實沒什麼頭緒,但她還是道:“多謝,你且放心,我必會将他體内邪氣除盡。”
冥府的二十年間,所有的書她都已啃過,大江南北所有逝去的高人,都成了她的師父,種種加在一起,難道還不敵一個行思麼?
無君離開後,路明知花了幾日琢磨他留下的法子,她能參悟其間的氣息周轉之法,無奈的是力有不及。
此法損耗巨大,以她如今的身體,隻怕不足以支撐。她死事小,可煞星仍存活于世,她至少得撐到斬殺步懷安。
想了又想,她隻能找到烏星河相助,将其中幾個較為容易的環節交給他。
“前輩,您若助我這一場,恐會耗損元氣。”闡明來龍去脈,路明知抱歉道。
烏星河擺手,沒在意自己,隻擔憂道:“那你的身子……”
路明知便抿唇笑笑:“我有分寸,隻是此事還請前輩保密,莫要他知曉。”
又來個讓他保守秘密的,烏星河真是一個頭兩個大,然他也隻能應允,若讓步擇清知道此事路明知要參與,勢必要鬧,怕不能成事。
而如今山雨欲來,他體内邪氣留存終留禍端。
二人達成一緻,兩日後便由烏星河牽頭,給步擇清灌下一碗昏迷湯藥。
路明知果然沒看錯人,烏星河極具騙人潛質,佯稱此藥中融有七七四十九種珍稀藥草,這些時日他好不容易命人尋來的,為清除邪氣之必需。
步擇清素來信他,果然沒有起疑,那迷藥讓路明知特地調成了強效,他飲下不久,就失了意識。
路明知在他昏然睡去後踏入室中,又在他醒來前強撐着離開,是以步擇清睜眼,隻見到烏星河疲憊的臉。
這晚過後,路明知的身體從五内開始潰敗,好在她的感知也壞得厲害,隻覺髒腑有一些疼痛,并不難忍。
日漸缺失的五識,有白無常送來的丹藥吊着,勉強不會暴露端倪。唯一不太方便的,是她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冰冷,步擇清定然也感受到了,每夜摟她進懷裡,他身形總是一僵,一霎過後才恢複如常,但他沒有過問什麼,她便佯作無所覺。
事實上,步擇清又何嘗不是在假裝。
邪氣剛除那夜,抱路明知時他便察覺不對,他深深熟悉她身上每一寸溫度,她不該這樣冷。
于是隔天他便去問了烏星河。
路明知若知道,定要覺得她看錯了人,烏星河耳根子實在太軟,為人道德水平又太高,既對步擇清心存從前隐瞞的愧疚,又不欲冒領她的功勞,沒兩句就交代了徹底。
從烏星河那兒回去,步擇清見外頭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