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行想做之事、應做之事皆已做到,并無遺憾……所以你不要難過……”
說着,她手指動了動,攤開掌心給他看,血漬中間靜靜躺着刺穿步懷安心髒的金簪。金簪中空,前不久她特地以術法淬過,剛好足以存蓄步懷安的心脈血。
“阿年,你别怕……我會等着你,但你千萬别太快來找我……我這個人耐心很好的,我不是沒有了,我隻是去了别的地方……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冥府我也種了許多芍藥……”
“我将一直與你看着同一種花……”
烏星河的蔽日術法退去,日光重新籠罩在路明知身上,她整個人金光燦燦,就這樣含笑化在了豔陽裡。
天命煞星隕落,人間攪弄風雲者亦含恨而終,風波初定,雙世蠱也等到了它的解藥,一切回歸尋常。
年僅二十的誅煞人曆兩生兩死,一世波瀾壯闊,她是滿足的,未得圓滿的唯有未亡者。
路明知走後,步擇清閉門數日,再出來時已能平靜。
一方面,白無常偶爾會利用塵世冥府兩頭周轉的便利,鑽一些規則空子,幫兩人捎遞些消息,盡管頻率極低,卻令步擇清大為慰藉,仿佛他與路明知并非生死相隔,她隻是去了很遠處,偶爾還會捎信過來;
另一方面,他能有今日,是路明知苦苦求來的結果,他自不敢輕易赴死,亦不敢苟且偷安。
他有他的事要做。
省思說,百年後恐有煞星滅世之災,步擇清雖不予認可他的行為,卻也想做點什麼以避禍事。
天道圓融,生煞星,亦生誅煞人;育綿長福澤,亦育滅頂禍劫。
福禍相依,陰陽相生,萬事皆有轉圜,萬難皆有解法。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置身此間,最應勘破種種人力不能及之假象。
昔日路明知冥府兜轉二十年不入輪回,閱盡藏書,拜盡名師,死而複生,隻為争這生機一線,今日他亦當如是。
步擇清回到了不瑕山。
他要的不僅是一個解法,更要千千萬萬遭逢危難時能想到解法的人。
烏星河帶幾名護衛同往,當年最不聽話的弟子一躍成為整個山門的老師祖,動辄把昔年他師父罵他的說辭搬出來訓人。
幾人花上二十年時間,終将不瑕山壯大到昔年盛況。
事了,便是拂衣去時。
二十年來,步擇清殚精竭慮,推演天機,折壽早夭,含笑逝于一個明朗的清晨。
人間四月天,芍藥開正豔。
“明知,這邊新鬼登記……”
催促聲響起,路明知打着哈欠,拖着疲憊步伐慢騰騰挪去。
冥府二十年,她先是送走榮欣,又日日圍觀步懷安哄張氏,五年前還跟烏星河喝了頓送别酒,托白無常幫忙給他老人家新投生的大胖娃娃包了紅包……鬼魂來來去去,唯獨她,始終滞留冥府,一直在做牛馬。
又一年冥府府草評選季,昨晚她熬夜給黑白無常兩位老哥打投,今日困得不行。
又打了個更大的哈欠,她揉着眼淚含糊道:“歡迎光臨冥府,麻煩報下姓名,這邊登記下投胎志願,特别提醒一句,必須服從調劑哈~”
新來的鬼魂并不配合,久久沒有應答。
不遠處有咿呀吟唱聲,一曲《永遇樂》,飄過奈何橋,又流淌至芍藥花叢。
路明知如有所感,輕輕擡眸。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