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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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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不穿他的臉色,隻知道比先前兩面都要冷,絕不是要送她回家的意思。

知道躲不掉,少薇定一定神,繞過車尾,拉開了另一側後座的門。

車子在原地沒動,駕駛座的司機也沒出聲,像是提前得了某種指令。

“你跟司徒薇,什麼關系?”他身上一股冷淡的睥睨感,仿佛之前沒送過她回家。

少薇心裡沒任何意外,溫和籠統地解釋:“隻是同桌,不熟。”

這答案顯然不夠說服陳甯霄,隻發出了不置可否的兩個音節:“是麼。”

“她不知道我在酒吧幹這個,我也沒跟她聊過這些,或者邀請她來玩。”少薇一五一十地說,抱着書包,低頭看着拉鍊上洗過很多次的一隻史迪仔玩偶:“你放心,我們不是朋友,我不會帶壞她。”

她這樣子,倒像是承認了她除了表面在酒吧做女招待外,還另有什麼難以啟齒見不得人的副業。

陳甯霄眼神微眯,半晌,敏銳地問:“成年了嗎?”

“成年了。”

陳甯霄伸出手,掌心朝上:“身份證。”

少薇在他面前保持住了微弱的自主性:“你要幹什麼?如果你擔心司徒薇,可以讓她找班主任申請換座位。”

陳甯霄牽動一絲唇角:“不給?”

僵持隻維持了兩秒就以少薇的退讓而告終,她抿着唇,從書包裡翻找出身份證,不太情願地遞了過去。

身份證上的少女半身像并不那麼清晰,穿一件黑色半高領針織衫,纖長白皙的脖子上一顆頭顱小小巧巧,黑發盡數梳了上去,露出一張端正的鵝蛋臉和清冷的眉眼。

少薇。而不是“邵薇”。确和人更配。

陳甯霄掃了一眼出生日期。二月份,剛被法律許可能打工的年紀。聽曲天歌說,她也是兩個月前剛認識的少薇——也就是說,這個女生剛一十六歲,就迫不及待地給自己找了份工作,甚至不在乎是夜場的。

他把身份證遞回去,語氣松了一些:“很需要這份工作?”

少薇“嗯”了一聲。

“不是住保利彙樾府麼?”雖然是一句反諷,但語氣裡更多的是看透一切的索然。

少薇咬住唇:“我沒必要跟你交代什麼。”

陳甯霄點了點頭:“那就是你特别喜歡夜場,所以一成年就迫不及待地進來。”

少薇深吸一口氣,擡起臉,微笑道:“對啊,我覺得夜場很熱鬧,有得賺。”

她用自損當反擊,但這一擊的收效微如水花,沒引起陳甯霄任何眼神波動。他隻是輕描淡寫地問:“一晚上多少?”

“少的幾十,多的幾百。”

“少了。”

少薇解釋:“我是服務員,不是營銷,就算客人找我開酒,提成也按服務生的系數拿。”

聽到“營銷”兩個字,陳甯霄臉色一頓,沒來由的一句:“别幹營銷。”

少薇再次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交代這一句,又有什麼立場交代,但鬼使神差的,她乖乖默默地應了聲:“……好。”

應完了,空氣裡無話,車内三人均沉默。少薇低着頭,臉上後知後覺地攀爬上溫度。

這算什麼?

“我……”她醒悟,手指揿上車門的開關按鈕,找着理由逃:“我該回家了。”

“送你。”陳甯霄轉過臉向她,淡影下,臉上表情耐人尋味:“還是保利彙樾府?”

被戲谑了。

少薇兩條胳膊拄在膝蓋上,撐得直直的,臉紅得滴血,咬牙道:“沒問題。”

陳甯霄哼出一聲笑,吩咐司機:“就去保利彙樾府。”

車子真在老地方停了車。少薇目送車子遠去,站得比平時更久一些,這之後她橫穿過地下廣場,去馬路對面的城中村。

地下商場的兩旁店鋪早已拉下卷簾門、蒙上黑布,少薇快速地走過,腦海中想到蟑螂,也是這樣的低着頭,匆匆。

頤慶的城中村龐大,同德巷是萬千條小巷中毫不起眼的一條。

像所有城中村巷子一樣,同德巷的寬度僅供一台電動車單向行駛,一天中的晨曦自上午十一點起,日落則在午後一點降臨。

每年四至六月份,滂沱的雨水與小飯館後廚的污水合流,蔓延在長有青苔的水泥地上,懸挂晾衣繩上的衣服透出化纖與棉質衣物陰幹後獨有的狐臭味,令整條巷子仿佛生活在某個男性的腋下。

這是一條外人隻需在巷口看一眼,就能斷定“生活在這裡的人這一生都沒什麼可能了吧”的巷子。

城中村都是居民自建房,一棟樓蓋個三四層,每層隔出三四個房間,都拿來出租掙錢。房東有的同住,有的另有好房子。少薇和陶巾租的這間來自陶巾老姐妹介紹的熟人,一個不大講話的老頭,平時就住在一樓。除此之外,餘下的房間各有各的租客,四樓是日租短租房,另有一條露天鐵藝樓梯攀上去,街道和派出所來要求整改過多次,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城中村掙錢的門道是堵不絕的。

少薇知道常來四樓開房的人裡有暗娼,還有一次是一個犯了事躲追捕的。但那又怎麼樣,她早就學會了目不斜視。

她住在二樓,旁邊的那間空置已久,上了樓才發現樓道裡堆滿了紙箱和拖把掃帚雜物。太晚了,她沒太關注,敏捷地在各類雜物間側身,将鑰匙插進鎖孔。

陶巾摸索着起了身,恰逢客廳鐘表報時,淩晨一點。

“今天這麼晚啊,囡囡?”陶巾昏沉地問。

還不是怪陳甯霄。

少薇答:“今天店裡客人多。”

她告訴陶巾她在一家酒樓工作,夜班。

說完,她從書包裡依次取出工服、小番茄果和泡椒無骨雞爪、鹵味切片,說:“阿婆,我帶了你最喜歡的涼菜回來,明天你拿來配粥。”

陶巾聽出她聲音裡的異樣,一手扶穩了桌沿,另一手擡起來,在少薇臉上緩慢地摸索着。

少薇站住了任由她摸,問:“怎麼了?”

陶巾粗糙的指腹觸到了她嘴角兩側,仿佛在确認弧度:“沒什麼,好久沒看到你笑。”

“哪有,我每天都在笑。”少薇包住唇瓣,但笑意還是從一側淺淺的酒窩裡滲出來,也從她今夜過于輕快昂揚的語調裡滲出來。

陶巾問:“什麼開心的事不跟阿婆分享?”

少薇心髒蓦地鼓跳了一下,開口,聲音已兀自低下去了一截:“不敢。”

不是認識了新異性有什麼見不得家長的,而是緣薄,經不起分享,說了就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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