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勻星犯完賤心滿意足,問她怎麼回去。少薇說公交車。深更半夜的,喬勻星上下打量她:“你?現在?别吧。”
他這根本就是大少爺心血來潮,畢竟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少薇在這裡上班、第一天知道酒吧這會兒打烊。
喬勻星提議陪她去路口打計程車,少薇拗不過,心裡的計價器已經開始噌噌往上跳了。關鍵時候,撚了煙的陳甯霄走過來,說:“我送你。”
這話不是沖喬勻星說的,而是直接對少薇。
這回連喬勻星都看他了,詫異掩不住。
喬勻星也同意蔣帆的觀點:陳甯霄是一個不需要紳士的人,這意思是指,大部分場合下他都不必親自彰顯自己的紳士,而隻需安排、委派。雖然大家都一個圈子裡玩,但就是有的人跑腿買水開車門,有的人訂餐找場子埋單,有的人則隻配插科打诨逗女士笑,而陳甯霄——就是那個隻用安然坐着的人。
他沒有裝逼的需求,讨好誰的需求,回應的需求,被矚目的需求。他隻需要坐那裡,就天然獲得一切支配權。
其實學生們遠沒社會上那麼懂階級勢力,雖然都知道陳甯霄家世牛逼,但心裡也覺得老子也不差。這麼圍着他、讓渡自己的權利,是沖他本人——雖然誰也說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
蔣帆立刻反應過來,主動說:“别,霄哥,我送她回家,你跟喬勻星在這兒邊喝邊等就行——妹妹别怕,我保證我是好人。”
陳甯霄臉上表情依然很淡,沖少薇揚了下下巴,說:“帶路。”
蔣帆被他給二話不說地無視了。
走出了好遠,少薇終于鼓足勇氣問:“可不可以不打車?好貴。”
陳甯霄淡聲:“不是轉成營銷賺錢了麼。”
少薇心裡一緊,話語不知滋味:“還沒滿一個月,沒發過工資。”
“那你想怎麼?”
“坐公交。”
陳甯霄身上沒零錢,公交卡這種東西想當然也沒有。少薇便借了他兩塊錢。将兩枚硬币放進他掌心時,抿着的雙唇弧度柔和,不敢讓他看到,臉低在陰影裡,說:“要還的。”
陳甯霄依她:“行。”
乘客寥寥無幾,兩人并排坐下。隻是一站而已,少薇惴惴,希望一路紅燈。
她是很慣于安靜場合的,像坐禅,往往先能熬走對方。但此刻坐在陳甯霄身邊,她的禅定卻失效了。
她是初入空門的小和尚小尼姑,搜腸刮肚的,想的都是人間的東西。
“轉營銷的事……”她好不容易起了個頭,陳甯霄卻截斷了,“我說了,跟我沒關系。”
少薇覺察到他氣息裡的冷淡,轉而笑,唇角高高揚起:“那你下次來,我給你打折。”
這是她對每個客人都會講的一句。
陳甯霄沒立刻回應,環着雙臂閉上眼睛,看上去很不耐煩。
半晌,平闆地吐出了兩個字:“随便。”
少薇識相地閉了嘴,雙手拄在并膝的兩腿上。
又如何呢,就算他對她有了不好的看法,她也沒損失什麼。
隻是皮膚上密密麻麻的針刺感如此煎熬。
公交緩緩進站,少薇走在前頭,陳甯霄随後,下車時瞥見了塑料座椅上的一抹鮮色。
“陳甯霄,我還是想和你說。”少薇一無所覺,稚嫩的屬于高中生的身形被裹在不合适的成年人制服裡,背影纖瘦單薄,頭頸垂着。
她語氣急促,沒管陳甯霄聽沒聽,怕又被打斷。
“孫總和悠悠找我聊了好幾次,我不敢答應,因為我覺得這事我做不好,最重要的是,”她頓了頓,“我答應過你。隻是後來聽說孫總和陳瑞東因為這事鬧了矛盾,孫哲元認為陳瑞東沒有管好我。你知道的,我一個高中生能來打工,多虧了陳瑞東的心軟照顧……你在聽嗎,陳甯霄?”
身後一直沒動靜,少薇心底一沉,以為陳甯霄已丢下她走了。轉身的動靜猝然,漆黑的馬尾辮在路燈下一掃,宛如一道彗星尾巴。
“在聽。”陳甯霄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
少薇一對上他的臉就心跳狠狠一漏,失重似的,剩下的話也忘了,“所以……事情就是這樣。”
說完後也不管陳甯霄接沒接受這套說辭,故作潇灑道:“就送到這裡吧,我過個馬路就到了。”
夜色中,城中村如一片混沌晦暗的翅膀在她背後兩側綿延展開,而馬路對面的彙樾府卻是燈光輝煌如水晶管,能彈奏出人生的風鈴聲。
陳甯霄在此止步,做了個出其不意的動作——将格子襯衫劈頭蓋臉扔到了她身上。
“唔。”少薇往後跌了半步,将衣服扒下來,氣息和頭發都亂。
他的香水味和體溫。
她臉紅得不明顯,不解地望着他:“我不冷。”
陳甯霄已經轉身,擡起手散漫地擺了擺:“套上。保護好自己。”
這是兩句單獨成立的語句,但少薇不知,将胳膊慢慢地套進袖口,秀小的一雙。
回家換洗衣服時才知是月事提前造訪,難怪小腹總隐隐作痛,而褲子上已是紅迹斑斑。
陶巾聽着外孫女在臉盆裡搓洗褲子的動靜,又聽一聲水花激揚,像是洗着洗着跟誰發起了脾氣。
少薇挽膝蹲地,滾燙的臉埋進臂彎裡。
該死……